貝內特太太咕噥一聲,在柯林斯先生謙卑的鞠躬致謝中極其不情願地帶著客人開始了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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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林斯夫人在這家太太和女兒們的陪伴下,認認真真地參觀了這座房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壁櫥手把上不慎沾落的一點灰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親愛的貝內特太太,如果換作是我,我就絕不會允許傭人偷懶到了這樣的地步!要是被凱瑟琳夫人知道,偷懶的傭人就要立刻被掃地出門呢!”

她一本正經地說,完全不顧邊上變了臉色的女主人。

“親愛的威廉,”參觀貝內特太太引以為傲的起居室時,她停在一張用作裝飾的地毯前,用教名呼喚她的新婚丈夫,“我認為這裏如果鋪上來自印度海雷凱的地毯,那就盡善盡美了。”

“說得妙極了!羅新斯的豪宅裏就有好幾張海雷凱地毯,我每次去,必定要細細欣賞一回,每次都覺得看不夠!”

做丈夫的立刻回應。

“貝內特太太,壁爐外鑲嵌的大理石都有裂紋了呢,恕我問一聲,很多年沒換了吧?”

“您的眼神兒可真不錯!這都看出來了!從我生出最小女兒的哪一年開始就沒有換過!”

貝內特太太幾乎是尖著嗓子,憤憤地嚷道。

“應該換上新的才好呢!否則萬一哪天凱瑟琳夫人大駕光臨,被她看到如此寒酸的一幕,豈不是太過失禮?”

“我家恐怕沒有這福氣能讓凱瑟琳夫人大駕光臨呢!”

貝內特太太的聲音更加尖了,肩膀開始發抖,簡直像隻快斷氣的老鳥,簡看出不妙,露出擔憂之色,急忙上去先扶住了她。

“哦對了,還有這裏的窗簾和桌布,顏色並不搭配……”

“柯林斯太太,容我打斷下您的雅興,”一直跟在後頭的伊麗莎白忽然出聲,“您的品味不錯,可見出身不凡。隻是我有點不懂,您的出身就隻教會您在別人家裏做客時旁若無人地到處指指點點?這是出自您牧師家庭的特殊教養,抑或凱瑟琳夫人的言傳身教?”

柯林斯太太的臉微微漲紅,求助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嘴裏結結巴巴地道:“您……您怎麼這麼說話?我絕無惡意,隻是好心建議一下而已……”

伊麗莎白冷冷地說:“恐怕是迫不及待地已經把自己想象成這座房子的女主人了吧?”

柯林斯太太被這話嚇得驚呼一聲,呆呆地說不出話。而柯林斯先生終於反應過來,眨巴了下眼睛,勉強笑道:“我親愛的伊麗莎白表妹,雖然人人都羨慕我的這份好運氣,但請你們務必相信,對於繼承郎博恩這件事,我和露西也是萬分迫不得已……”

“柯林斯先生,我很遺憾從前一直沒有人告訴過您,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伊麗莎白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本來她的臉一直繃著,這會兒倒輕鬆了起來,說到“傻瓜”的時候,甚至露出個略帶俏皮的笑,仿佛遇到了十分有趣的事。

柯林斯張著嘴巴石化了,而柯林斯太太則再次尖叫出聲。

“哦對了,還有您,”她被那聲尖叫吸引了注意,於是轉向那位眼看仿佛就要暈倒的太太,“本來我一直以為,凱瑟琳·德·布爾夫人既然這麼賞識您的丈夫,想必也和他一樣是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蠢貨。看到您,我才知道我先前錯得厲害。現在我很好奇,到底要怎樣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才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替柯林斯先生物色到像您這樣與他天造地設的妻子呢?倘若有機會,我真想去拜見她一番!”

“啊——伊麗莎白表妹,您太過分了!我和我的妻子絕不會忘掉今天因為好心而在您這裏受到的侮辱!”

柯林斯終於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

“為您的好心祈禱吧!”伊麗莎白笑吟吟地朝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其實替您覺得肉疼。凱瑟琳夫人指定的蜜月地馬蓋特明明在肯特郡的最東邊,您卻不惜用路上換兩次馬、花費10先令的不菲代價特意拐個大彎到這裏來向我們炫耀您的幸福,嗯,那就祝你們幸福吧,我真心實意地。”

“太可怕了!竟然得到這樣的待遇!我們一刻也無法停留了!也無需再向你的父母正式告別!”柯林斯先生臉一陣紅一陣白,氣惱無比地戴回帽子,和柯林斯夫人一道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嘴裏繼續憤憤嚷著,“我一定如實向凱瑟琳夫人稟報今日在此受到的一切羞辱,尤其是你,伊麗莎白表妹!並且,他日貝內特先生殯天導致你們陷入困境幡然悔悟轉而要向我求助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慎重考慮救助你們母女的可能性——啊——!”

他慌忙跳起來,以免自己的鞋和褲管被濺濕,但還是遲了,地上突然多出來的一灘水漬已經打濕了他的腳。原來在他憤憤跨出大門的時候,莉迪亞追出來,從碰巧剛提了桶水要進屋的女傭手裏搶過水桶,二話不說就把滿滿一桶水朝他背後的路上潑了過去,見柯林斯先生中招,她跟跑出來看熱鬧的吉蒂哈哈大笑,可憐的小女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咬著手指頭一臉無助地盯不住跳腳的柯林斯先生。

“幹得好,小姐!就該這樣!從他上次敢偷偷找過來打聽郎博恩田產收入開始,老希爾就看這家夥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