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童年(3 / 3)

“你暑假回不回家?”蘇措走到門邊的時候,許一昊叫住她。

“不回了。實驗室有好多事情。”

雖然已經是晚上,可是白天的酷暑餘波猶在。走出醫院大樓後,夏天的熱氣照常如故,蘇措低頭看了看,不由得大驚失色——難怪剛剛校長打量她的衣服,竟然她身上一直披著許一昊的外套!唯有苦笑。

蘇措把外套拿在手裏,正欲進門把衣服送回去;她剛剛轉了個身,就看到林錚匆匆騎車而來,一隻手提著許多東西,從另一扇門進了醫院。她走得很急,沒往蘇措這邊看一眼。

那天臨睡前她罕見地開了手機,一條短信彈出來:“你明天還來醫院嗎?”蘇措握著手機,怔怔許久。

到底還是去了一趟醫院。同樣刻意挑晚上的時間,原以為此時跟昨天一樣再無別人,可走到門口才發現林錚也在病房裏。她跟許一昊頭碰著頭低聲討論什麼,是不是在幾本書上勾勾劃劃。

完全不想打擾他們,可許一昊已經抬頭看到她。蘇措沒有遲疑,大方地走進病房,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搭,笑盈盈開口:“師兄,我還衣服來了。今天好點沒有?”

話音一落,林錚就笑了,熱情地招呼她:“謝謝你送衣服回來。蘇措,隨便坐,我們暫時有點忙。”

許一昊根本沒把衣服放在心上,他眼底俱是喜色,問她吃不吃什麼水果,問她覺得空調冷不冷等等。

蘇措習慣性地問了許一昊的傷情如何,寬慰地點頭,站起來,“那你們慢慢忙,我沒什麼別的事,回去上自習了。”

走到門口時聽到許一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措。”

蘇措調整好表情再回頭,她迎光而站,許一昊看到她眸子裏水光瀲灩,一時也了沒聲音。

走到樓梯口時林錚追了上來,說話也是單刀直入:“蘇措,你跟許一昊是什麼關係?”

林錚表情平靜,但眼神激烈,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不甘示弱的樣子讓人動容;蘇措靜了靜,重新微笑說:“師姐,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林錚比她略高,兩人眼睛一直保留在一個高度,“你是真的聰明。我也不跟你廢話。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彈《第三鋼琴協奏曲》彈到你的水平。”

蘇措看著她。

林錚繼續說:“那次是我找同學故意改了你的節目,我的本意隻是想你出醜,免得許一昊那麼記掛你。我經常看到他看你寫的文章,一遍一遍地看,也不覺得煩。許一昊那個冷清的性子,對誰都是不假辭色。許校長很擔心他,他覺得這麼大的男生應該有異性朋友,恰好我爸爸和許校長認識,我又跟他在一個班,許校長希望我多跟他接觸,”她頓了頓,“我們的關係就這麼簡單,蘇措,我說這麼多,隻是為了要你一句實話。”

在這樣的坦誠麵前,蘇措輕輕點頭,“師姐,請說。”

“你到底喜不喜歡許一昊?”林錚目光熠熠,“如果你也喜歡許一昊,我自知爭不過你,不論我多喜歡他,我都會放棄;但如果你不喜歡他,那今後,不要再來醫院,我會照顧他。”

幾乎不用想,蘇措就給了答複:“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林師姐,許師兄是好人,你們在一起很好。”這話聽得林錚一愣,對方答應得太快反而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她撇嘴冷笑,“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我是喜歡他,我會照顧他,但我不要他,”她聲音一抖,“他心裏有別的人,我還要他做什麼?太辛苦了,我不要。許一昊再好我也不要。別人比他好很多。”

蘇措重新打量她,伸手摸著鬢角的頭發,聲音近乎喃喃自語:“師姐,你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聽到這個評價,林錚動動嘴角,“拿得起放得下?是諷刺還是誇獎?隻是,再愛再喜歡又怎麼樣?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怎麼強求,終究無用。”

蘇措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住,她扶牆站定。

林錚看到她臉色慘白,倒是吃驚,“蘇措,我其實也不明白,許一昊你都不要,那就是陳子嘉?倒也難怪。”

蘇措眼睛裏閃過一縷疲憊之色,沒有搭腔,慢慢地一步步下了樓。

那天晚上,蘇措做了個夢。有人在夢裏有人不停地問她,你明天來嗎?我等你。許一昊的臉在夢中並不真切,隱隱約約,仿佛隔著霧一樣,那張臉和記憶中的臉重合起來,她一時分不清楚,隻能順著他的問話反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然後滿頭大汗地醒過來,一個晚上都不曾再睡著。那之後,她沒有再去醫院。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絕大多數同學都回了家,蘇措寢室的諸位都離校了,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哪裏也不去,在學校裏,日複一日地重複這樣的生活:早上起床後就去實驗室,偶爾去去圖書館,在那裏待足一日,晚上十點半左右回到寢室。

蘇智放假也沒回家,在學校補習法語,有空的時候就跟應晨把室內外大大小小的地方玩了一遍。日子過得相當舒坦,完全忘記還有這個妹妹。

這樣,三四個星期也就如一日地過去了。蘇措從不介意過貧乏的生活,別人看來枯燥無比度日如年的日子在她看來就是生活本身,一年和一天都沒有什麼差別。

周末一大早應晨過來找她,在科學中心樓下,她看到蘇措走來。

她還是背著那隻棕色書包,裏麵裝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和她的書。她穿著柔軟的布衣長裙,麵沉如水,頭發清水一樣披在身後,走在校園裏的路上卻好像在空曠的原野散步,仿佛萬千人群中的一名隱逸者。校園裏空蕩蕩,寂靜沉默得好像安眠的湖水。應晨看著她發呆,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叫她。

“師姐。”

應晨從想象中的場景回神,不,這裏不是什麼都沒有的曠野,是充滿學術氛圍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