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訥正坐攝像機後頭看剛剛拍的那一段兒呢,抬頭看了她一眼,“嗯,來了就去化妝吧,馬上就到你的戲了。”語氣淡淡的,說話時眼睛還盯著鏡頭呢,好像壓根就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有多紅似的。
張茵茵自討沒趣,臉上的笑有點兒掛不住了,踩著高跟鞋哢噠哢噠地進化妝間去了,
副導演張弛等張茵茵的人影瞧不見了,才拖著板凳兒挨著陸訥坐著,好心地提醒道,“聽說這個張茵茵很牛氣啊,‘成美’那邊在捧他,投資方那兒好像也挺中意她,反正很吃得開。”
陸訥沒吭聲。
等了好一會兒,張茵茵終於化妝完畢,身上也換了戲服,一路收獲無數讚美,然後笑吟吟地走到陸訥麵前,問:“陸導,你覺得怎麼樣?”
這回的陸訥的目光上上下下很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然而眉頭一蹙,輕飄飄地問:“誰給化的妝啊?”
一短頭發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站出來,“是我。”
張茵茵解釋,“陸導,這是我的化妝師,我從前拍戲都是她化的,其他人我用不習慣。”
陸訥沉默了一會兒,也沒看張茵茵,直接跟那小姑娘說:“你知道她要幹什麼嗎?”
小姑娘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回答,“拍……拍戲——”
陸訥的臉瞬間掛下來,“你也知道拍戲,我還以為她要上星光大道呢。”想了想,覺得可能話說重了,解釋道,“她演的女主角是個被負心的癡情女,你見過哪個失戀的容光煥發跟剛做過光子嫩膚似的?”
小姑娘漲紅了臉,連忙道歉,“對不起,我馬上重化。”
張茵茵的嘴唇繃成一條直線,沒說話,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陸訥的預感果然成真了,張茵茵成為這部戲最不確定因素,整個下午,就拍了一個鏡頭,用掉六萬尺膠卷,陸訥也不管張茵茵難看的臉色,就是一遍一遍地重來,一遍一遍地磨,磨掉她身上那點兒演偶像劇的表演技巧,磨得她沒力氣去演,呈現一種粗糙的、真實的狀態,磨到她整個人都散發出女主角白小酌的鬼氣,癡怨之氣,才終於喊了OK。
戲一拍完,張茵茵的臉就掛下來了,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拿過助理遞過來的手機就開始打電話,當時劇組的工作人員、演員什麼的都還沒離開,陸訥也坐在攝像機後頭跟攝影師一塊兒討論接下來的拍攝問題,就聽見從屋子裏傳來張茵茵憤怒的講電話的聲音——
“……你上哪兒找來的白癡導演啊,他到底會不會拍戲,把我弄得跟更年期大媽似的,這電影還有人看嗎?還有啊,就一走路敲門的鏡頭反反複複拍了幾十遍,他有病是不是……”
整個片場頓時鴉雀無聲,滿劇組的人都心驚肉跳地用眼角瞄著陸導。打破沉默的是陸訥的手機鈴聲。陸訥沒事兒人似的接起電話,電話是羅三打來的,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終於仿佛不經意地提起,“哎,你去看過漾兒沒有?”
陸訥的心頭一跳,自那天從他家分別後,陸訥還真沒再見過他。一是工作忙,自從接了這個片子後,陸訥一邊要改劇本,一邊跑場地,全國各地的大小影視基地都給跑遍了,還要跟演員跟攝影師跟美工溝通,忙得四腳朝天,上個廁所左耳聽手機右耳聽自己撒尿的聲音;二是,也有點兒刻意避著蘇二的意思,兩輩子,陸訥都沒這尷尬的,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當時肯定昏頭了。蘇二倒是打過電話,沒說幾句,陸訥這邊就有人催,陸訥就趁機掛了電話。後來他再打來,陸訥已經人在外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