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頤沒想到賀林奈會突然開口剖白內心,愣了一下,下意識把剩下的雪糕一口咬了。冰冰的雪糕塞滿了整個口腔,連呼出來的氣都帶著白霧。“為什麼你不跟著媽媽?”
祝文頤父母同樣離異,而她和弟弟都被判給了媽媽,因此下意識以為在所有的離婚裏,孩子都是跟著媽媽的。那賀林奈為什麼沒有跟媽媽在一塊兒,而且為什麼自己來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賀林奈的爸爸?
賀林奈直勾勾地盯著祝文頤,手裏的雪糕因為無人照料,已經融化地失去了形狀,流得賀林奈滿手都是。
“我媽不要我。”
啪嗒,白色而粘稠的液體滴到地上。
“我爸爸出車禍了,還沒死,我媽媽就跟他離婚了。他們讓我選跟誰,我選了媽媽。我媽媽結婚了,新爸爸不喜歡我,就把我送回給爺爺奶奶了。可是那時候我爸爸已經死了。”賀林奈慢條斯理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因著語氣和表情過於置身事外,祝文頤一瞬間有點想反問:真的嗎?
真的嗎?
祝文頤想起了半年前,母子三人剛剛來到賀家,自己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就是怕賀家人不喜歡自己,要把自己送到福利院。她擔心了這麼久,但這件事終究沒有成為現實。她羨慕過賀林奈,隻有像賀林奈這樣留著賀家血的孩子,才能任性地作天作地,連砸了別人腦袋也不怕。
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擔心的東西,賀林奈已經經受過一遍了,她已經被拋棄過一遍了,還是最親的、最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媽媽。
“離婚的女人沒一個是好人!”賀林奈突然恨恨地說。
“不愛那個男人的話,為什麼要跟他結婚!不愛小孩子的話,為什麼要生下來!又不是我想被生下來的!早知道他們都不喜歡我,我才不想出生呢!離婚的都不是好人!再嫁的不是好女人!”
罵著罵著,兩行眼淚突然從眼睛裏爬了出來。賀林奈抬手去抹了一把,把黏乎乎的雪糕摸到臉上去了,成了一張花貓臉。
賀慶春帶著賀林奈出車禍的時候,血流了滿地。賀林奈都嚇得尿褲子了,除了滿眼的血以外隻知道哭。醫院說賀慶春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性,賀慶春對她道歉,流著淚說“對不起林林,我不該帶你去遊樂園”。賀林奈不懂事,不知道如何分辨愧疚與自責,隻知道車是賀慶春開的,自己差點死過去,竟然真的以為是賀慶春的錯。所以在協商離婚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著媽媽。
誰叫你不好好開車的。小孩子不懂得人在天災人禍麵前的無力,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賀慶春,毅然決然地選擇跟著媽媽去了新家。
可新家新家,加了一個“新”字,家就不是家,媽媽也不是媽媽了。新爸爸不喜歡孩子,自己在那裏呆了不到一個月,卻好像坐了十幾年牢房一樣。倒不是說虐待或者暴力,隻是那種態度就足以叫小孩子切實地懂得了“寄人籬下”——那時候她甚至不知道這個詞。再後來,自己就被梅伊嶺給送回賀家了。
賀林奈這時候覺得,開車開出車禍的爸爸並沒有錯,錯的是媽媽,六一回娘家的媽媽,再婚的媽媽,和拋棄了自己的媽媽。
全都是媽媽的錯。
梅伊嶺把賀林奈送回來的時候,叮囑她要當個好孩子,那她偏偏不要聽話。
所以才成為了現在的賀林奈。
賀林奈的世界觀簡單得很,就這樣給梅伊嶺蓋棺定罪,同時給所有拋下孩子的父母和二婚的父母打上原罪的烙印。
所以才針對祝家母子三人。
“誰說的!我媽媽是好女人!”祝文頤喊道,她從好久以前就想對賀林奈說出這句話了:“你憑什麼說我媽媽是賤人!”(PS:複習的同學可以翻到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