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身邊的每個人,直到自己。他明白自己不能這樣,一個人對自己的信心越弱,對周圍人疑心就會越重。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信心正在被蠶食,因為對他來說,信心跟自尊幾乎是一體的。他仍然能鎮定微笑,能用不屑一顧來回應每個試圖質疑他的人,但他同樣能感到薄脆的自己,內部竟慢慢碎出了裂紋。

玄宗開無量殿,十七位道尊共議出兵苦境中原之事。這十七個人當中,大多已經是金鎏影的自己人,僅有少數幾個,在金鎏影看來也已是無足輕重。浩然居的藺無雙沒有來,閉關養傷的赭杉君也沒有來。蒼留下的人隻有翠山行,但孤掌難鳴之下,想要不識時務恐怕也難了。如果他是翠山行,他今天也會閉關不出。何苦自討沒趣呢,待在天波浩淼,把自己這條命好好保全下去就完了。蒼死後,翠山行被赭杉軍拖出戰場,撿回一條性命。至今為止,他一直很安分,很識相。金鎏影派人向他要蒼留下的法陣陣圖,他也乖乖地答應交出關鎖鑰匙。金鎏影沒有殺他,大半原因是為了顯示自己寬宏大量。至於那小半原因,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自始自終,金鎏影沒有見到蒼的屍體。蒼分明已經死了,卻仿佛比活著的時候更令他忌憚。已經當上宗主這麼久,他仍然經常懷疑,會不會有一天蒼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借著日月流逝,他希望能說服自己蒼已經死了。但他分明不能徹底說服自己,甚至連宗主的權威也無濟於事。但換一個角度想,如果蒼有朝一日真的會回來,跟他清算曾經發生的一切。那他是否應該趁現在盡情享用權力在手的滋味,盡情滿足欲望,免得到時候留下遺恨呢。

會議開始,便給金鎏影的一番話奠定了基調。儒門天下借天章古聖閣之端侵略中原,荼毒蒼生之害,有甚於異毒魔界。玄宗不能坐視儒門肆虐天下,由是決定公開出兵,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沒有異議。金鎏影一錘定音,似乎也沒有再商榷的餘地。但仍然有人提出,玄宗公開涉入中原戰場,是否會因此泥足深陷。儒門勢大,與玄宗兩相抗衡起來,一時間勝負難定。如果在這時候魔界趁虛而入,玄宗的處境空怕會很不妙的。金鎏影不以為然,前次封魔之戰,儒門已跟玄宗結下宿怨。有沒有中原作借口,儒門遲早也會找上門來。這一仗與其打在道境,不如打在苦境中原,免得讓玄宗遭受損失。況且既然已經幫了中原就一定要打勝,否則玄宗的顏麵何存。諸位道尊互相看了看,還有異議的也不再提出了。出兵最要緊的理由是金鎏影最後的一句話,看來這位金宗主要麵子的老毛病,又在關鍵時刻發作了。

決議既定,當下選派帶兵人選。金鎏影環顧四座,居然將目光落在翠山行身上。既然蒼道長當年那麼道威尊嚴著,翠道長繼承遺風,是不是也該道威尊嚴下去。玄宗出兵在即,蒼道長留下的那些法陣陣圖,你這會兒也該交出來了。金鎏影說到道威尊嚴四個字,在座的道尊重便已經有人微微冷笑起來。蒼掌權玄宗的那會兒,翠山行奉令不臣,其飛揚拔扈令玄宗很多人都看不慣。所謂風水輪流轉,當年翠山行怎麼壓派別人,別人也樂意看他怎麼被壓派回去。翠山行被金鎏影點到,微微略笑站起身來。承蒙宗主高看,不勝榮幸。但在下修行淺薄,此去中原若有辱使命,還請宗主不要見怪。怎麼會見怪呢,隻要有心殺敵,就算無力回天,也算道威尊嚴了。蒼道長成仁在星宮戰場的那會兒,咱們在場之人都無不感動。想來翠道長在中原戰場的表現,一定不會令人失望的。

翠山行迎視金鎏影那好整以暇的玩味笑容,仍是微微一笑。既然提到蒼師兄,就不能令在座的各位失望了。翠山行說著,緩緩立起身來散去外罩袍服。眾人這才注意到,他淡墨喪服之下的裝束甚為華美,金縷點翠,玉佩流蘇,真令人賞心悅目。翠山行步至殿中,懷中抱著那相思木的琵琶,描金的紋飾顛鸞倒鳳,將他這身鮮潤的翠綠襯托著愈發華貴。那素日裏微帶薄冷的麵容,在此時竟也顯得那般明豔,以致居高臨下望著他的金鎏影,心中也不由得蕩漾起遐思。翠山行環顧四座,微笑中緩緩開口。我因為蒼師兄的緣故來到玄宗,現在他不在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也了無意趣。蒼師兄畢生精研頗多,直到昨晚,我才將他留下的法陣陣圖都燒完。宗主曾問我要陣圖關鎖的鑰匙,我現在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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