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人去花無主
貞觀四年。
長安。永遠金燦燦,又灰蒙蒙的城。
我竟然又回到了這裏。
二十四年了。那時我還是這城裏最尊貴的女人,而現在,我卻成了最卑賤的女俘。
今早,當我對鏡梳妝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眼角那難以遮掩的皺紋,一條條,一縷縷,像惡毒的詛咒。一個紅顏易逝,風華不在的詛咒。
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禦溝。
越是美麗的女人,衰老的就越快。或許正是身處這樣的一個亂世,所有的榮辱,所有的屈從,所有的愛恨與生死都與她有關。承受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天人永隔。在成王敗寇,攻城掠地,成就萬古江山的背後,隻有她們的眼淚無人能見。
美人,隻是這個時代的配角,男人的附庸,勝利的點綴,隻是華麗的錦服上一條金色的絲線。
而老去的美人,卻是這個時代的悲哀。所有英雄美人的戲碼都將落幕。而幕落了,卻又有別人要上場了。
美人遲暮,殘花緋紅。怎奈寂寞成泥碾為塵。
在經過宮門的時候,我透過清晨迷離的薄霧,看到了宮門上的字:“玄武門”。
一刹那,我愣住了。
竟然會走這道門,竟然讓我經過這裏。
“停車。”我輕啟朱唇,揚聲而道。行進的車馬隊伍緩了一緩,一個將軍打扮的男子走了過來。
“夫人有何吩咐?”說話的人是剛剛被進封為代國公的大將軍李靖。
“李將軍,我想下車走一走。”
那人頓了一頓,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隨即又恢複了往日淡漠的神色。
“陛下還在等著您呢。”
我莞爾一笑,想起來,我還要去見那個人呢。
今日的皇宮,還是那時的皇宮。隻是今日的我們,都已不再是那時的我們了。
曾經,我在這座皇宮裏見過他,那時他還是一個孩子。而我,卻已母儀天下。
那時的他,拉著他兄長的衣襟,雙目炯炯,稚氣未脫。
現在,當我再一次走進這座宮殿的時候,已是一個年老色衰的亡國女俘,而他,早已君臨天下。
我坐在肩輿上,悠閑異常的欣賞著園中的春色。
又是一個春天了,萬物複蘇,天地染色。這大興宮中的景致依舊如昨,好像時間在這飛簷雕廊,錦繡繁花中,從未流逝一般。可是,過去的終是過去了,我們都不再是當初的那些人。甚至,麵目全非。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物還是,人已非。
我被帶進了皇帝的宮殿。殿前威嚴端坐的大唐皇帝,麵無表情的凝視著我。我直視他的眼睛,並不畏懼,也不諂媚。我隻是想看看他,看看那個人的二弟。
當所有侍衛和宮女退出去的時候,我聽到他對我說:“你終於回來了。”
我看著他,沒有講話。
他笑笑,笑容裏,竟然是無盡的酸楚。
“知道朕為什麼要接你回來嗎?”
我搖搖頭,還是沒有講話。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將我籠罩在斑駁的陰影之中。我抬起頭,看到他又一次笑了。
“因為他要你回來。”
他?我愣住。原來,是他要我回來的。可是,那又怎樣呢?就算我回來了,又能怎樣?你已經不在這裏,而我在這裏,不過又是一具行屍。
☆、莫如當初不相識
嫁給晉王楊廣的時候,我十三歲。
曾經想過,如果一個女子一生中必須要愛上一個男子的話,我寧願我愛的是我的丈夫。可是,如果一個女子一生中隻能愛一個男子,我想,我還是要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