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緊緊合在一起。他低了頭,拉過飛蓬的手,嘴唇貼上了,輕聲歎息道:“你這傻瓜……”
若不是如此清晰地感覺著他手心傳來的熱度,指尖有著熟悉的溫柔觸♪感,若不是呼吸著醫院特有的帶著來蘇水味兒的空氣,若不是窗上透過來的陽光耀眼生輝,落在身上慢慢透入暖意,重樓都懷疑自己做了一個淩亂得毫無邏輯的夢。
漫長得可怕的離別,孤獨和痛楚把生命蠶蝕得體無完膚的歲月,想來都覺得後怕,夢裏跌跌撞撞掙紮出來,重入這軟紅十丈,身邊有他,繾綣中忽然就淡漠了不堪回首的過去。
飛蓬不記得,他記得清楚。
那一刻什麼都置之度外。十年,孤獨流浪於異國他鄉最終又越過重洋回到故地,為的難道不是這一刻?隻是原以為那都是奢望。
他的眼淚混和了飛蓬的眼淚,順著嘴角漫入口腔,鹹澀難當。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那樣緊緊擁抱,象是這輩子都不打算放手。
圍觀的人斷斷續續發出不明意義的驚歎和竊竊私語。
夕瑤款款走過來,微笑著柔聲對保安說:“不好意思,他們倆是朋友,多年不見。你們可以幫忙讓大家散開嗎?”請求的語氣裏有種不容抗拒的堅定力量。
保安點頭照辦,輕輕說得兩句,圍觀的人群就散了去,匆忙去趕自己的飛機了。
夕瑤禮貌地道了謝,接著走向他們,重樓看到她的裙擺輕輕飄動,白色高跟鞋清脆地敲擊著大理石地麵,停在他們跟前。彎腰把手裏飛蓬的大衣放在重樓身旁的地板上,又從包裏掏出兩包手帕紙放在大衣上,動作輕緩,纖手在上麵稍稍停留了一會兒,像在猶豫著什麼,然後她低聲對重樓說:“他的頭還在流血,帶他去醫院吧。”
後來重樓才意識到她這個舉動是有意的,這聰明的女子,在給他看她的手,她沒有戒指。
然後她站起身,牽著女兒走遠,淺紫色的身影漸漸遠離他的視線,重樓聽到小女孩銀鈴般嬌嫩的笑聲:“媽媽,他們倆都那麼大了還哭,真不害臊!”
夕瑤輕聲喝斥:“別胡說……”
“本來就是嘛……”
處理完傷口,重樓牽著飛蓬走出醫院,下午偏西的太陽有著亞熱帶難得的溫潤麵目,藍天澄澈,陽光明亮,攀上牆頭在風裏搖曳的藤蔓綠葉如織,紫荊樹華蓋亭亭,這冬日,反倒有著江南春天一般的鮮明妍媚。
飛蓬跟著重樓一直走出大門,走上街道,眼前奔忙的車輛如梭,而他像做了一場大夢還沒醒全,他茫然地站住,看著重樓問:“我們,去哪兒?”
“回家。”
飛蓬的聽力和理解力都下降了N個百分點,沒明白似的又迷惑地問:“哪兒?”
“家。”他耐著性子,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
“哪裏……的家?”飛蓬依然怔怔的。
自帶他來醫院他就一直這樣傻乎乎的狀態,也不知是故意還是這重逢的衝擊太大沒適應過來。重樓忍無可忍,提高了聲音吼:“你說還有哪兒?!我們家!”
飛蓬嘴角一彎,輕輕笑了起來,清俊的笑容說不出的好看。
重樓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不知道這麼多年沒見,你居然成了受虐狂。”
眼前是久違的美麗夜色。
微風裏,婆娑的鳳凰樹在窗上搖曳著繁複細碎的黑色剪影,月光如同流動的水銀,從窗口漫進來,涼涼地流了一地,波影微晃,窗外薄薄霧氣浮動,嫋繞著清爽的青草香。
他們依偎的身影浸在那月光裏。
“……算你狠,就那麼一走了之。說都不說一聲,欠揍……”飛蓬半躺在他腿上跟他算這些年的帳,說著忍不住開始咬牙。
重樓不答話,修長的手指插在他濃密柔滑的發絲裏,輕輕梳理著。
飛蓬坐起來換了個姿勢,雙臂圈住他繼續抱怨說:“既然走都走了,幹嗎還回來?”越說越氣,恨恨道,“我們學校校慶這麼大的事兒,你沒聽說?難道你沒想過可能碰到我?”
“哼,”重樓臉向窗外,嘴硬道:“又沒人通知我,我怎知道?我來是因為這裏有一個項目,我們事務所在做。”
“切!胡說,我才不信。什麼樣的項目能勞動你的大駕?”飛蓬抱住他腦袋,把他的臉扳向自己,逼問道,“快老實交待,是不是因為想我?嗯?潛意識裏想碰到我?”
重樓甩了甩腦袋,沒掙開,哼了一聲說:“不是。”
飛蓬不依不饒,抱著他道:“快說是!不然我要繼續懲罰你!”
重樓臉上不禁一熱:“呸!”
飛蓬嘴角浮起一個會意的微笑,笑容裏帶著幾分曖昧。他用手捧了重樓的臉,在月色下細細地端詳看,看了半天,忽然輕聲歎道:“重樓……這些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