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周長安元年
正月的黃河剛剛冰消雪融,河水波濤洶湧,一望便知凶險非常。不同於平日的人馬熙攘,這時節渡口客流清冷,大多渡船也停了擺。隻因水勢太盛,貿然行舟極是危險。大部分著急上京的士子或商客早趕在月前過了河,其餘則在渡口附近停留幾日,待水麵緩和再行。
官道旁簡陋小酒鋪中,除了老店主和兩三個閑談的擺渡人,就隻有一個伏桌打盹的年輕人。店主一邊擦拭門外的木桌,一邊仰頭看向天邊,忍不住喃喃道:“風雪又要來了。”
話音剛落,隻聽得官道那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直奔渡口而來。片刻後一匹高頭白馬停在了酒鋪門口,老板急忙過來牽繩,抬頭一望不覺呆住。
馬上少年一身明黃綢衫,袖口繁複錦緞花紋,衣帶縫著明珠,彎腰時領口露出一片貂皮,服飾華貴之極。他的氣場與這片昏黃背景極不相稱,正在說話的幾人不由得噤聲,一齊看他走進酒鋪,就連那角落的年輕人都抬起了頭。
少年看上去不滿雙十,雖然麵帶風霜,卻絲毫不掩其白皙膚色。烏發高束馬尾,一抹流海半遮額頭,麵容秀麗猶如美玉,一雙眼睛亮如秋水。店老板幾曾見過這等人物,愣了半晌才結巴問道是否打尖。
對方搖搖頭,低聲問詢附近可有船隻過河。言語間眉頭皺起,顯見十分急切。店主雖不忍叫他失望,但眼下河水湍急,確實無人願意擺渡,隻得與他實話實說。少年聽罷眉頭皺得更緊,焦躁溢於言表。
“當真不能?老人家,煩請再想想,考期將至,著實耽誤不起。”
“這位郎君,不是老朽不幫,實在是這時節渡河,很危險啊。”他隨手一指那幾個船夫,“這裏都是多年的老擺渡啦,不信您問他們。”
“……若我酬以重謝呢?”
老店主搖頭,剛想說多幾吊錢也不值以命相換,卻聽得那幾人中的其中一個問道:“不知客人所謂的重謝,價值多少呢?”
這擺渡人聲音嘶啞,聽上去猶如夜梟啼叫,令人頗不舒服。削瘦臉上一道長疤劃過鼻梁,更顯得麵容凶悍。
少年在袖中隨便一摸,攤開的掌心放著七八枚亮燦燦的金葉子,周圍一幹人不禁目瞪口呆。
那刀疤船夫直了眼睛,半晌咽了口唾沫道:“好,既然小郎君如此大方,又不怕送命,便跟我來吧。”他起身朝外走,忽又轉身道:“水急船窄,隻能行人不能帶牲口。”
少年急著過河,也無意與他爭論,便對老板說:“馬匹先寄在老人家這裏,待我回返來取,”說罷又拿出一片金葉子給那店主,“就當是照料的花費。”弄得老板受寵若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旁的年輕人喃喃自語:“出門隻帶金子,好闊氣。”眼珠子一轉,忽而朗聲道:“請留步。”
這一嗓子引得大家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少年和船夫麵露訝異,似乎才意識到現場還有這號人物。
年輕人走上行禮:“不瞞二位,某行路至此,不慎誤了船期。如今思鄉心切,也不知幾時才得過河。若不嫌棄的話,”他自己似也覺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笑笑:“可否捎帶某一程?”
旁人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心想這等平白蹭人家便宜的事,虧你說得出口。老店主更是搖頭低聲嘟囔:“這……怎好如此厚顏……”
擺渡人嗤笑:“花錢的是小郎君,他做主就好。”
少年耐著性子匆匆打量他,一身樸素青灰長袍,背後背著包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生得長眉鳳目,容貌極為英俊,隻是眼神無精打采,滿臉睡不醒的頹唐模樣,倒是無甚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