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軒見調虎離山之計已行,便向龍光動手,說道:"令舅進京走路子,將來一定是恭喜的。然而據我看來,還有一件事要辦的。"龍光問是什麼事。彌軒道:"無論是記名,是特旨,外麵的體麵是有了,所差的就是一個名氣。老弟才二十多歲的一個人,如果不先弄個名氣在外頭,將來上司見了,難保不拿你當絝褲相待。"龍光道:"名氣有甚麼法子可以弄出來的?"彌軒道:"法子是有的,不過要化幾文,然而倒是個名利兼收的事情。"龍光忙問:"是怎麼個辦法?要化多少錢?"彌軒道:"現在大家都在那裏講時務。依我看,不如開個書局,專聘了人來,一麵著時務書,一麵翻譯西書。等著好了,譯好了,我們就拿來揀選一遍,揀頂好的出了老弟的名,隻當老弟自己著的譯的,那平常的就仍用他本人名字,一齊印起來發賣。如此一來,老弟的名氣也出去了,書局還可以賺錢,豈不是名利兼收麼?等到老弟到省時,多帶幾部自己出名的書去,送上司,送同寅,那時候誰敢不佩服你呢。博了個熟識時務,學貫中西的名氣,怕不久還要得明保密保呢。"龍光道:"著的書還可以充得,我又沒有讀過外國書,怎樣好充起翻譯來呢?"彌軒道:"這個容易,隻要添上一個人名字,說某人口譯,你自己充了筆述,不就完了麼。"龍光大喜,便托彌軒開辦。
彌軒和龍光訂定了合同,便租起五樓五底的房子來;亂七八糟,請了十多個人,翻譯的,著撰的;一麵向日本人家定機器,定鉛字。各人都開支薪水。他認真給人家幾個錢一月,不得而知;他開在帳上,總是三百一月,五百一月的,鬧上七八千銀子一月開銷。他自己又三千一次,二千一次的,向龍光借用。龍光是糊裏糊塗的,由他混去。這一混足足從四五月裏混到年底下,還沒有印出一頁書來,龍光也還莫名其妙。
卻遇了一個當翻譯的,因為過年等用,向彌軒借幾十塊錢過年。彌軒道:"一局子差不多有二十人,過年又是人人都要過的,一個借開了頭,便個個都要借了。"因此沒有借給他。彌軒開這書局,是專做毛病的,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隻有龍光一個是糊塗蟲。那個借錢不遂的翻譯先生,挾了這個嫌,便把彌軒作弊的事情,寫了一封匿名信給龍光。後來越到年底,人家等用的越急,一個個向他借錢,他卻是一個不應酬,因此大家都同聲怨他。那翻譯先生就把寫信通知東家的一節,告訴了兩個人,於是便有人學樣起來。龍光接二連三的接了幾封信,也有點疑心,便和帳房先生商量。帳房先生道:"做書生意,我本是外行。但是做了大半年,沒有印出一部書來,本是一件可疑的事。為今之計,隻有先去查一查帳目,看他一共用了多少錢,統共譯了著了多少書,要合到多少錢一部,再問他為甚還不印出來的道理,看是怎樣的再說。"龍光暗想這件事最好是承輝在這裏,就辦得爽快,無奈他又到京裏去了。雖然他有信來過,說過班一事,已經辦妥,但是走路子一事,還要等機會,正不知他幾時才回上海。此刻無可奈何,隻得就叫這個帳房先生去查的了。想罷,就將此意說出來。帳房先生道:"查帳是可以查的,但是那所譯所著的書,精粗美惡,我可不知道。"龍光道:"好歹你不知,多少總看得見的,你就去查個多少罷了。"帳房先生奉命而行。
次日一早,便去查帳。彌軒問知來意,把臉色一變道:"這個局子是東家交給我辦的,就應得要相信我。要查帳,應得東家自己來查。這個辦書的事情,不是外行人知道的。並且文章價值,有甚一定,古人一字千金尚且肯出。你回去說,我這裏的帳是查不得的,等我會了他麵再說。"帳房先生碰了一鼻子灰,隻得回去告訴龍光。龍光十分疑訝,且等見麵之後再說。
當天晚上,彌軒便請龍光吃花酒。龍光以為彌軒見麵之後,必有一番說話,誰知他卻是一字不提,猶如無事一般。龍光甚是疑心,自己又不好意思先問。席散之後,回去和帳房先生說起。帳房先生道:"他不服查帳,非但是有弊病,一定是存心不良的了。此刻已到年下,且等過了年,想個法子收回自辦罷。"龍光也隻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