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發現那棵樹已然不似從前的那般健康和粗壯。它仿佛一位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與歲月做著最後的搏鬥。樹葉已經凋零了,顯得光禿禿的。但那東西依然在樹幹上隨風飄蕩著。她曾經說過那裏放著她的願望。於是他跳起來,把隻屬於她的願望摘下來。它和十年前一樣,粗糙的布料製成一個極小的僅僅用來承載數量不多的東西。他放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鵝毛般輕盈的重量。這就是她的願望的重量。
他坐下來,用牙齒咬開了封口。沒有任何一次,他未曾想過自己會使用如此的方法來得知她內心真正的思想。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聽她親口來闡述她自己的願望。這一次,他看著裏麵的一張白紙,心裏麵突然什麼都沒有了。
是真的,他不知道上麵究竟是什麼,那上麵可以僅是三個字——‘帶我走’亦可以是其他的她任何而簡單的願望。然後他拿出那張紙,望著上麵她畫的東西。——那是他即使花費一生的心思都絕對不會猜想得到的東西,那是她簡單而明了的願望,那是她此生都無法追求得到的自由,那是永遠束縛著她的最重要的一項存在——那裏住著她的心。那張紙上麵展現的是:用鉛筆簡單地描繪出來的骷髏頭,左邊的眼睛上麵有三道傷痕,左右手各握一把刀。——這就是貫徹她一生的信仰。
原來她一直和他在一起。她一直和他們在一起。而她把自己此生的信仰與願望全部都放在了那麵海賊旗上。——那裏住著她的心。她的心被束縛著,曾經有過得到救贖的機會,卻僅僅因為他的不同意而被她簡單地作廢。
他終於相信她已經死了。在此刻,麵對著已經無法兌現的承諾,他隻能相信她已經死了。他輸了。即使再怎麼不肯承認也好,他終究還是輸了。那場他信心滿滿地自認為絕對會贏的賭博,卻應一次連自己都摸不清底細的變故而使他全盤皆輸。並且為之所付出的代價是那個人。那個他曾經答應過她,要帶她走的小孩子。那個被自己父母的死束縛著的孩子。那個總是傷害自己的孩子。他終究失去了她。失去了從前與她一起的所有時間,讓她湮滅於記憶的深淵。
他轉過身,手中緊握著她的願望,按著原路往回走。風聲呼嘯,在耳邊。雪花降落在頭上麵,鵝毛般的重量。雪地上雪花崩裂的聲音在腳下響起。抵達港口之時,他似乎產生幻覺。那一眼之間,他重新看見了她。那孩子麵無表情地站在遠方看著自己,眼睛裏麵是他說不清的情感。下一秒便消失不見。他並未說話,隻是更緊握著手中的東西,往船上走去。那些人在船上等待著自己的消息,他緩緩地走到上麵,腳一步步地踏在木製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是在船頭久久地佇立著,然後望著船員微笑道,“走了。”
那麼就走了,隻能夠走了。
他猜她絕對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多年以後的這個結局。但是她卻什麼都沒有說。連做出要改變的動作都沒有。那是因為她太了解了他,她知道自己不論做什麼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索性任命般的放縱了他的行為。可這已經等於自殺。
起錨,揚帆。當那艘船離開島嶼已經有了幾海裏的時候,他看著島嶼。那座島嶼儼然如果失去了生命的物體一般僅僅是在海麵上不知所謂的漂浮著,然後仿佛完成自己的使命般,漸漸地沉沒下去。那轟鳴得要令耳朵殘廢的聲音在天空中回響,久久無法消除。四處濺起水花,打落在自己的身體,船因此又被衝出了幾米遠。海麵泛起無法消除的波紋,往四周回旋。他抬起頭,看見帆上麵飄揚的海賊旗,骷髏的空洞雙眼正望著自己。接著他低下頭去,看見拉基·路正在默不作聲地咬著雞腿,耶索普亦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貝克曼正在為煙點火,放下火柴盒後的他,靜靜地看著遠方。白煙嫋嫋升起,淡淡的煙草的味道經空氣傳播進入到他的肺部。
貝克曼先生說,“後悔的感覺如何?”
天空烏雲密布,和來時的一樣。和來時的不一樣。傳來的風聽上去仿佛惡鬼在無可奈何地哭泣一般。他順著身子靠在船舷上,手中仍然握著那張紙,冷汗直流,浸濕了紙張。但他已經不去搭理那麼多了。這時候,從天空降落了無數的白茫茫的小顆粒,抬起頭,有雪降落在自己的眼睛裏麵。下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啊。”他說。
“感覺差勁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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