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不醉並非他酒量太好，而是他飲酒很克製。
淺嚐輒止，即使是在花家每年的家宴上，也不過飲上三四兩。
但這次，他卻一杯接著一杯。
喝得不快，很斯文。
但陸小鳳知道，這樣的喝法比拎著壇子灌酒更容易醉。
因為這樣是實實在在地喝，拎壇子灌酒，是把多半的酒都用來洗臉洗衣服。
花滿樓喝酒的樣子很好看，修長瑩潤的指節，粗瓷酒盞。
他已經喝了小半壇，一壇酒，有五斤。
兩三斤酒對陸小鳳來不算什麼，他拿酒當水喝，哪天都要喝上兩斤。
但花滿樓的臉上，卻已泛起薄紅。
花滿樓麵色如玉，帶著酒意的樣子非常好看。
陸小鳳一直知道花滿樓長得好看，比自己還要俊，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花滿樓是這樣的好看。他絕對是自己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不，就連女子，也沒幾個能跟他比。倒也難怪……
陸小鳳忽然又有一絲良心發現，伸手止住花滿樓道：“別喝了。”
花滿樓不理他，又徑自酌杯。
陸小鳳伸手去搶，花滿樓任他搶過，換隻杯子。
“為什麼？”花滿樓道。
“什麼？”陸小鳳不知他何來此問。
花滿樓道：“為什麼不能喝？”
“因為……”陸小鳳撓撓腦袋，是啊，為什麼呀？想半才吐出個自己都信不過的理由，“喝酒傷身。”
花滿樓不理他。陸小鳳蔫蔫垂下腦袋，知道這個理由應該對自己說。
酒，一杯接著一杯。
地上的空酒壇，由一壇變成兩壇，又變成三壇四壇五壇……
不得不說，花滿樓的酒品很好，簡直像他的人品樣好。
他喝酒很安靜，不管喝多少，都不怎麼說話。不像陸小鳳，稍一喝高，就開始大喊大叫撒酒瘋，扯著破鑼嗓子亂嚎亂唱。
不過令人驚異的是，陸小鳳的酒品今天也破例好了不少，可能是被花滿樓影響的吧。既沒有大喊，也沒有大唱，也沒有由著性子鬧騰花滿樓。
花滿樓的眼睛已經開始迷蒙，依舊安靜地一杯接著一杯飲。
陸小鳳有些心慌，這樣的花滿樓多少讓他擔心。
“七童。”陸小鳳拉著花滿樓道：“跟我說話吧，這樣喝酒好無聊。”
他想讓花滿樓說什麼，不管什麼都好。人在傷心的時候，說話，總會好些。
花滿樓頭暈，不理他，陸小鳳便在一旁死纏硬磨。
花滿樓最終被他纏得頭痛，放下酒杯，迷迷糊糊道：“說什麼？”
“說說，你現在心裏想什麼。”陸小鳳的眼睛很亮，他還沒有醉，但花滿樓，卻好像已經醉了。
花滿樓淒然一笑，微微皺起秀長的眉毛，“……我不知道，以後，再也沒機會知道了……”
“不知道？”陸小鳳給自己倒杯酒。他現在可以肯定花滿樓已經醉了，至少八分醉。
都說酒後吐真言，可能是他陸小鳳這輩子唯一有機會探聽花滿樓真言的時候，陸小鳳心裏癢得像貓抓。他很想問問，花滿樓這些年來，是不是真的從不曾怨過自己雙目失明；或是打聽一下，這位向來溫潤有禮的花公子，小時候是不是真的從沒做過糗事；要不就問問，花滿樓以前有沒有喜歡過哪個姑娘；又或者……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花滿樓輕聲道。
“什麼？”陸小鳳沒想到自己真能聽到什麼，忙小心翼翼地問道：“喜歡誰？‘他’是誰？”
花滿樓忽然輕笑一下，慵懶溫柔，還帶著些哀傷。陸小鳳看得驚豔，差點就呆掉。花滿樓沒有答他，繼續一杯杯喝酒。
陸小鳳卻坐不住了，趴到他左邊道：“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他是誰呀？他倒底是誰呀？
花滿樓喝酒，不理。
陸小鳳又趴到他右邊，“你是很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
花滿樓接著喝酒，微微皺起眉。
“一堆知不知道喜不喜歡還真是麻煩。”陸小鳳道：“那個‘他’到底是誰啊？花滿樓，不能這麼不夠意思，好歹告訴我一聲。”
花滿樓眼神空洞而迷茫，他忽然垂下眼瞼，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哀傷。
陸小鳳驚了一跳，一瞬間他以為花滿樓哭了，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眼花看錯，才鬆口氣。
不過，看他樣子，應該是‘喜歡’吧。可是他為什麼不能出來呢？出來要給大家省多少麻煩啊。
“陸小鳳。”花滿樓輕喚一聲，人已經迷迷糊糊地趴到桌子上了。
陸小鳳的八卦精神頓時一震，以為花滿樓要跟他說什麼，趕忙把耳朵湊過去。隻聽花滿樓喃喃道：“……你很吵……”
陸小鳳徹底鬱悶，話說他哪裏有吵？今天他一直很安靜的好吧。
“花滿樓，花滿樓，七童。”陸小鳳推推他，也不見他醒，隻微微顰下好看的眉角。——看來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