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接通。
她端坐在小區的餐館裏,明豔不可方物。他明白,她終於離他而去了。
她絕口不提魏老師,亦不提他要離開的事實,仿佛兩個多年的老友,閑話世事。
最終,他先提出,“我都要走了,把他叫出來見個麵吧。”
似是沒料到他會提這個要求,略一猶豫,她掏出手機看看,“沒電了。”
“用我的。”他遞上手機。看著她那麼熟練地撥下一串數字,一陣鑽心的疼痛險些令他捏不住筷子。
魏老師很快便跑來了,看著他眉間濃濃的焦慮之色,姚遠陽忽然就理解陳辛了,唇邊笑容一點點綻開,他放心了,可以安心離開了。
姚遠陽第一次見到陳辛,是在清晨的湖邊。整個校園裏彌漫著臘梅的冷香,令人倍感清新。小湖邊的亭子裏圍滿了人,一曲清幽婉轉的梅花三弄流水一般緩緩瀉出。他頓時就邁不開腳步了。
最後一個音符挺停止的時候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姚遠陽手都拍麻了,還停不下來。人群散開,一個身著漢服襦裙的女孩子握著笛子巧笑向大家致謝。衣服是雪白的,一枝紅梅傲然怒放。恬淡與熱烈的兩種顏色,結合得那麼完美。搞建築必須要懂美學,姚遠陽看過好多遍李澤厚的美學三部曲,但沒有哪一遍能比得上眼前的漢服姑娘帶來的巨大震撼。
他很快就得知,漢服姑娘叫陳辛,學校漢學社的頂梁柱,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陳辛。這個名字就這樣印在他腦子裏。
第一次正式接觸是在迎新晚會,文學院的迎新晚會。姚遠陽有幾個同學是文學院的,他跟著混進了會場。陳辛當晚也是一襲漢服,纖纖素手擎著一支竹笛,全場鴉雀無聲。
晚會結束時,姚遠陽流進後台,陳辛剛換了衣服卸了妝,後台暖氣很熱,她隻穿了一件長款毛衣,看上去纖柔靜好。
“你是陳辛同學吧?”他明知故問。
“我是,請問你是誰呀?”
“姚遠陽,建築院的,跟你一樣,也是新生。”
“噢,你好。請問你找我有事?”她怯怯地問。
“是這樣,我略通音律,你剛吹那首曲子很好聽。可是……”姚遠陽故意吊起她胃口,“好像有一處走調了。”
“啊?”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可以說她吹得不好,可說她走調……她不相信。
“也可能是我聽錯了。”姚遠陽狡猾地提議,“要不,你再吹一遍給我聽?”
她蹙眉,略一猶豫,“好。”
湖邊很安靜,與領導走後亂作一團的迎新會場形成了鮮明對比,燈光瀉在湖麵,流金碎銀,搖曳生姿。
《鷓鴣飛》的悠揚旋律輕輕揚起在湖上空,如仙樂,又如陳年佳釀,姚遠陽醉了。
最後一個音符終止,他意猶未盡,怔愣片刻方回神,謊話說得麵不改色,“太美了。抱歉,方才是我聽錯了,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陳辛鬆了口氣,隻顧高興,哪裏會去深究他說的是真是假。
那晚,他得知,陳辛的爺爺是個多才多藝飽讀詩書的人,她的才藝都是跟爺爺學的。她告訴他小時候爺爺整天牽著她走街串巷,買棉花糖,買綠豆糕……姚遠陽很是羨慕,有這麼好的爺爺,該有多幸福。哪像自己的爺爺,就知道拎著掃帚盯著他學習,逼他做不願做的事情。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麼快樂過。麵對眼前這個巧笑盼兮的女子,他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可憐。
那以後,他隔三差五來找陳辛,仿佛她是太陽,他要一刻不停地吸取光源。終於在大二開學時,他忍不住挑明了。陳辛的第一反應在他眼中可謂十分可愛,她抱著一摞書,嘩啦一聲掉在地上,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