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緊,總是在老婦人檢查過的黑色塑料袋裏再找出幾個礦泉水瓶或者硬紙盒。顯然學校這種環境會通常會有一些稍微值點錢的物件。
偶爾路過三三兩兩衣著入時的少男少女,青春洋溢的臉上掩不住對那小孩的鄙夷。也許貧窮是這個年歲無法忽略的笑柄,卻也是這個年歲無法直視的悲哀。
會有不懂事的男孩子趁老婦人轉身或那小孩不注意,偷偷拉扯他們裝東西的麻袋,然後大聲嗤笑。
會有裝j□j幹淨的女孩子在老婦人和那小孩經過身邊的時候掩住鼻子,惡語相向。
其實。
他看見過那些男孩子被高年級欺負到無法站直,貢獻出零花錢的窘迫。
他也看見過那些女孩子翹起指尖挖鼻孔掏耳屎,體檢脫鞋時肮髒破洞的襪子。
他又突然想到自己。
為什麼不喜講話,不喜與人交往,甚至厭惡這世界。
暫且評論是因為他看不慣這人世上眾多虛偽的嘴臉罷。
無法追究在那個年月他是否真的如他所想,但是少年的心總是沒有太多彎彎繞。善與惡,通常一念之間。
下課鈴聲響起,很快會有更多懵懂的學生來嘲笑這對可憐的祖孫。
快些離開。
請如他所願。
2002年。
十六歲,一去不複返的十六歲。
你我的十六歲,可曾留下什麼遺憾?
他有。
那是夏末初秋的某一天,夜色未晚,落雨微涼。
他徘徊在自家樓下,卻不想上去。可能是因為叛逆的年紀縱容少年夜不歸宿,也可能是因為不想一個人麵對空蕩蕩的房子。
直到點亮路燈。
他看見一輛越野車停到樓門口,駕駛的男人匆匆上樓。
他看見一個“奇特”的小孩背著小小的書包,穿著破舊卻洗得很幹淨的童裝,提著一個鼓鼓的、裝著不知何物的麻袋止步於車尾。
他猜那小孩剛上學,剛開始接觸數學。因為那小孩在好奇地盯著車身上的“4x4”字樣。
那小孩有些笨,乘法也要伸出手指幫助大腦運算。
許是開蒙得晚了些吧。他可是四歲就能精通一百以內各種算法了。
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又看見那小孩放下麻袋,摘下書包,掏出老式的木質筆盒,從中拿出一根塑料包裝已經脫落、無法分辨顏色的水彩筆,在“4x4”後麵,認真寫下16。
隨後的畫麵就是他遺憾的原由。
車主夾著紙袋匆匆走出樓道,正看見那小孩在他的車子上亂寫。所以惱羞成怒,打了那小孩一耳光。
小孩子而已,如何抵擋成年人的力氣。
那小孩被打得摔倒在地,手上的木質筆盒飛向花壇邊角,粉身碎骨,零落一地短小的鉛筆頭。
車主罵罵咧咧地打開車門,隨後絕塵而去。小孩趴在地上一直沒有起來。
他聽見有一句話罵得特別大聲,很可能戳中小孩心中最疼痛的部位。
“臭要飯的。”
許久。
許久那小孩才從地上爬起來,先是用衣袖抹了把臉,然後整理已經被泥水染髒的衣物,最後逐一拾取掉落在地上的細碎物件塞進書包,提著麻袋轉身離開。
那他的遺憾呢。
也許是他沒有阻止那笨小孩在別人的車子上亂塗亂畫,也許是他沒有阻攔車主打那小孩一耳光,也許是他沒有在那小孩摔倒的時候上前扶起,也許是那小孩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快些上樓取一把雨傘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