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一批精神抖擻而渾身都是苦難的瘡疤的人,擠在那裏一忽兒靜默,一忽兒低聲談話,因為有三個警察在屋子裏踱來踱去,腰刀拖在地板上發出鏗鏘的聲音。夏倍上校就坐在這些人堆裏。
“你還認得我嗎?”但維爾站在老軍人麵前問。
“認得的,先生,”夏倍站起身子回答。
但維爾輕輕的說道:“倘若你是個規矩人,怎麼會欠了我的錢不還呢?”
老軍人滿麵通紅,好象一個姑娘被母親揭破了私情。
他高聲嚷道:“怎麼!費羅太太沒跟你算賬嗎?”
“算賬?……她寫信給我說你是個騙子。”
上校抬起眼睛,表示深惡痛絕與詛咒的意思,仿佛在祈求上帝懲罰她這樁新的卑鄙行為。
“先生,”他因為感情衝動,聲音變了腔,倒反顯得安靜了,“請你向警察說一聲,讓我到書記室去寫個字條,那一定發生效力。”
但維爾向警察打了個招呼,把他的當事人帶進書記室;亞森特寫了一個字條給伯爵夫人,交給但維爾,說道:
“把這個送去,你的公費和借給我的款子保證能收回。先生,雖則我對於你的幫助沒有把我的感激表示出來,但我的情意始終在這裏,”說著他拿手指著心口,“是的,整個兒在這裏。可是窮人有什麼力量呢?他們除了感情以外,什麼都談不到。”
“怎麼!”但維爾問他,“你沒要求她給你一筆年金嗎?”
“甭提啦!”老軍人回答,“你真想不到,一般人看得多重的表麵生活,我才瞧不起呢。我突然之間害了一種病,厭世病。一想到拿破侖關在聖赫勒拿島,我覺得世界上一切都無所謂了。倒黴的是我不能再去當兵。”他做了一個小孩子般的手勢,補充道:“歸根結底,與其衣服穿得華麗,不如有感情可以浪費。我至少不用怕人家瞧不起。”
說完他又回去坐在他的凳子上。
但維爾出了法院,回到事務所,派那個時期的第二幫辦高德夏上費羅太太家。伯爵夫人一看字條,立刻把夏倍上校欠代理人的錢付清了。
一八四○年六月底,高德夏當了訴訟代理人,隨著他的前任但維爾上裏斯去。走到一處和通往比塞特的林蔭道交叉的地方,看見路旁一株橡樹底下,有個已經成為叫化頭的,病病歪歪的白發老人。他住在比塞特救濟院,象窮苦的老婆子住在硝石庫一樣。
他是院內收容的二千個人中的一個,當時坐在一塊界石上,聚精會神的幹著殘廢軍人攪慣的玩意兒:在太陽底下曬黏在手帕上的煙末,大概是為了愛惜煙末,不願意把手帕拿去洗的緣故。老人的臉非常動人,穿的是救濟院發的醜惡之極的號衣,——一件土紅色的長袍。
高德夏和同伴說:“但維爾,你瞧,那老頭兒不是象從德國來的那些醜八怪嗎?他居然活著,說不定還活得挺有趣呢!”
那時,一批精神抖擻而渾身都是苦難的瘡疤的人,擠在那裏一忽兒靜默,一忽兒低聲談話,因為有三個警察在屋子裏踱來踱去,腰刀拖在地板上發出鏗鏘的聲音。夏倍上校就坐在這些人堆裏。
“你還認得我嗎?”但維爾站在老軍人麵前問。
“認得的,先生,”夏倍站起身子回答。
但維爾輕輕的說道:“倘若你是個規矩人,怎麼會欠了我的錢不還呢?”
老軍人滿麵通紅,好象一個姑娘被母親揭破了私情。
他高聲嚷道:“怎麼!費羅太太沒跟你算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