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慕倫忽而凝眸望向昭華,他現今已知黠戛斯被圍之事,左思右顧不知如何與遼君應對,誰知這棋盤局勢正如眼下遼君占盡先機之狀!
昭華繡眉輕挑看向慕倫頷首,她抬手輕拍讚歎道:“可汗好一個圍魏救趙!殊不知還有一句話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是國泰民安,因何非要攪入旁人的渾水之中?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居安而不知思危,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如今遼國揮軍城下,談及這般還有何意義?即便我軍現今回去,想必那耶律成已然回朝搬兵,我軍寡不敵眾,終是要將黠戛斯國土向遼國雙手奉上!難道我黠戛斯便要葬送在本汗手中了嗎?”慕倫氣急敗壞,揮袖將盤上棋子掃落在地,黑白棋子窸窸窣窣散落遍地,一如慕倫此刻心亂如麻。
“若是可汗願放璟兒歸去,璟兒能為可汗獻上一計,可保黠戛斯安然無恙。”昭華抬眸望向滿地棋子,玉石落地聲響甚是清脆,然則耶律成運籌帷幄是她心中所願,卻又不能不顧念慕倫救命之恩,若非是這救命之恩,昭華怎會由得那圍困耶律成的慕倫苟活?
昭華巴不得耶律成揮軍,百姓心中所願不外乎是一位明君,眼前慕倫不論百姓如何,執意與回鶻勾結陷害遼軍,況其先前與遼軍結盟,這般倒戈是為不義,如此不義之徒怎能為一國之君?
本以為慕倫會以國事為重,誰知慕倫忽而握住昭華雙手沉聲道:“倘若本汗不願放你離去呢?倘若本汗由得恭親王將黠戛斯據為己有,倘若本汗果真不將黠戛斯放在心中,倘若本汗願為你傾盡一國,倘若本汗能與你自在雲遊,你可願隨本汗離去?”
昭華心中一驚,卻是緩緩將雙手自慕倫手中抽離,她幽幽搖首道:“可汗這是急糊塗了,璟兒不過是可汗在逐雁山下救起的一名采茶女,怎配得上可汗為之傾盡天下?況且可汗方才所言‘倘若’,世上哪有‘如果’?可汗既為一國之君,乃是國民信任奉為君王,可汗為璟兒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棄國便是不忠於民,早先背棄與遼軍盟誓是為不義,璟兒如何能與一不忠不義之人雲遊四海,逍遙自在?”
傾盡天下?不過是說說罷了,為君者能有幾人不愛江山愛美人?愛美人者大多昏庸,商紂王為妲己酷刑重臣引致武王伐紂,周幽王為褒姒烽火新諸侯最終國滅家亡,前車之鑒已然太多,倘若有一日耶律成要為她傾覆天下,她必然會一死以謝君恩,總好過背負千古罵名。
慕倫抿唇不語,望著昭華堅毅雙眸不知如何應對,他眉宇緊鎖眸中似有失意,終是向昭華低聲道:“不知姑娘有何良策,本汗定當為黠戛斯萬民感激不盡!”
昭華縱然想到慕倫心中如何滋味,然則不忍亦是留情,她惟有沉聲道:“想來黠戛斯本有意將回鶻收入囊中,早先你與遼軍聯手應當也有協定,如今黠戛斯違背盟誓,遼軍本可一舉將黠戛斯和回鶻一並殲滅,但假若可汗主動將回鶻奉與遼國,便可借由與遼國重修舊好,言之為遼君解憂而不費遼國一兵一卒。如此,遼君即便有怒要發,也會化為一笑了。”
慕倫不由得品嘖昭華言中滋味,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他從未遇過,自己宮中的那群膚淺愚婦自不能與她相較,他竟有些羨慕起這女子的夫君,得此良人,夫複何求?
“本汗原以為拓疆辟土為重,卻不想竟有這般進退不得的田地,還要一女子來為本汗解圍,如此低三下四與遼國求好,實不是丈夫所為!”慕倫心知此舉無奈,卻覺如此為君太過窩囊,直為君子所不齒!
昭華略望了望身著繡錦褐袍的慕倫,那袍上金緞獸紋彰顯出君王之尊,金扣帽襯出慕倫瀟灑英偉,隻可惜慕倫到底是獨子,若將他放在遼宮,以他這般心思,定然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