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年的雪飄得似乎大了些。
娘說,我出生那年的雪也是十分漂亮的。紅梅傲放枝頭,被紛踏而來的落雪遮掩,卻依舊可以看出它星星點點的妖冶。是以,給我取名為紅梅。
娘還說,我出生那日,村子裏的人都很開心,許多人家都送了許多好東西以示祝賀。
南安鎮那些年也出生不少孩童,卻都是男孩。唯有我,是女孩。
因此,我出生的第二日,整個南安鎮都歡天喜地。有的人說:我們南安鎮唯一的女娃,十幾年後定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知我們南安的哪家小夥子能有這個榮幸。
一堂屋的大人們都笑了。
我隱隱約約記得,我是南安鎮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進私塾的女娃。
夫子總是誇我,說我長得乖巧,又是私塾裏最聰明的一個。所以時常對我照顧有加,時而有好東西還偷偷塞給我帶回家,或是入我腹。
我卻覺得夫子讀聖賢書,不說聖賢話。
私塾裏最聰明的,非那個叫三朵的男孩莫屬。每回夫子教過的文章,他總是第一個倒背如流。夫子提出的問題,也總是他第一個答出來。
每每他站起來背書,或是答問題時,我總是欣羨的看著他。
我私心以為,這個叫三朵的男孩,將來便是南岸鎮最有榮幸的小夥子。因為我會嫁給他。
是以,我常常去三朵的家裏蹭飯,三朵的爹娘也是特別喜歡我。
日子就是這樣一日一日的過,直到有一年臘月。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是軒轅六十八年臘月二十三日。
寒冬,肅雪紛踏而至。我特別歡喜,娘親說我生在這樣的日子裏,是以我尤其喜歡下雪的時候。即便凍的雙手紅腫,雙足無覺,我也是要在雪地裏摸爬滾打一番。
這日,我正玩得歡心,三朵忽然跑到我的家裏,渾身是血。
他未曾注意到在雪地裏的我,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跑到我的家裏,急促驚慌的喊著:“莊伯,快走。帶上紅梅,快走。”
爹爹頓時驚慌失措,連他的傷勢如何都顧不得問,“發生什麼事了?三朵,你怎麼全身是血。”
我也好奇,所以打算回去一探究竟。
可這個時候並不適合問這些沒意義的問題,最有意義的是:逃。
深厚的肅雪裏不知何時藏了一個拌腳的東西,我沒注意,摔倒在雪地裏,一時爬不起來。
白茫茫一片的雪,我臥在其間,不太容易被人看見。我卻清清楚楚得透過院門看見,院子外有一群人提著劍衝進三伯的屋子裏,再出來時雙眼通紅,劍刃上的血異常刺眼。我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我想跑,卻爬不起來。
不多時,那些人到了我的家裏。那時,三朵在說:來不及了,莊伯,你們快走。隱約中,我還聽見娘親啜泣的聲音。
但三朵說的真對,來不及了。
我想,月夜裏,即便白雪襯得天地銀亮,也是能掩蓋我的。畢竟,爹娘始終未曾望一眼窗外的我。而我,在西牆與大桐樹之間,不太容易被發現。是以,我悄悄的躺回在雪地裏,往下探一探,又往下探一探。
那些人用長劍結束了三朵的慌張,爹爹的疑惑和娘親的啜泣。廝殺聲掩蓋了我製造出來的噪音,他們沒有聽見我這裏的動靜。
我閉著眼睛,天地間萬籟俱寂。
許久,我覺得是許久。那些人的聲音再次出現,有人說:有沒有找到莊主要的東西,人也可以。若有活口,一個不留。有人答:沒有找到,亦沒有活口。
我知道,我隻要再忍一忍,便能逃過此劫。
我側著耳朵,努力的繼續聽他們製造的聲音。我聽見,長劍刺穿骨肉的聲音,似乎他很生氣,需要泄憤。當時的我怕極了,根本想不到這些人的殘忍,連死人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