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且住。奇哉怪事!不想到此,朕倒忘了,何故梁相之女甘心配這女丈夫,竟不告知父母,聲張其事?此中必定另有別情,限她三日之後複奏到來,朕再細細詢問便了。
其女雖非國色容,威儀也可入宮中。豐姿綽約多停妥,卻稱夫人一品封。見駕自多羞澀態,暈紅染透玉芙蓉。若是你,雙雙齊入宮門內,夫婦相隨體度同。妻是真來夫是假,孤好比,漁翁得利在其中。左抱右擁心方遂,坐臥朝朝同一宮。這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梁女何能遂朕衷?不過取來相襯貼,這般顏色可通融。酈明堂,必然應入無雙譜,更添赤膽事君忠。無瑕美玉天然麗,暗歡忻,三生有幸繡鞋功。從此後,六宮粉黛無顏色,猶占君王寵一宮。寡人是,相思滋味今朝曉,未卜你,嬌怯身軀吉與凶。
咳!明堂呀明堂,你複旨上來,如直奏是龍圖閣的女兒,乃皇甫國舅的原配,教朕如何回答?想那酈君玉:
勤王事,迥不同,治平內外盡稱忠。果然一點無私曲,是個賢良宰相公。若是你,一朝敗露非男子,難道朕,真個將伊限獄中?不過是,原歸皇甫家中去,便宜了,芝田國舅小皇封。情默默,朕心一點歸流水;意懸懸,時時難割此情衷。悶懨懨,千思萬想心煩惱;恨漫漫,怨她昭陽一正宮。縱是伊家為了弟,將吾元宰現真容。由他是男並是女,安邦定國仗忠心。今朝去此賢良相,覓個忠臣豈易容?想到此時心不快,無情無緒悶填胸。
呀,我倒忘了,方才酈保和送駕時,鮮血直衝,玉顏頓減,宜速命太醫看治。權昌過來。可傳旨意,即命太醫院中四員往梁相家,看酈保和病體如何,即來複旨。
權昌領旨忙忙去,成宗猶是念明堂。
孫彪過來,快在庫內取人參一斤即賜酈保和,問其病體,速來複旨。
孫彪領了君王旨,急忙起身出殿庭。少年天子恩情重,屢次心內想賢臣,俏膽佳人佐輔能。獨坐無聊心緒亂,龍眉不展少歡忻。吩咐那,宮娥內侍排鑾輦,興慶宮中去散情。不說成宗臨幸事,要表權昌領旨行。忙移步,叫連聲,太醫院內眾醫臣。咱家奏旨傳諭來,一一從頭洗耳聽。保和酈相微屙病,以致王家不放心。速命四位官兒去,開方下藥要精明。是吉是凶忙複旨,快騎飛馬出皇城。咱家在此來等候,速速回時好奏聞。太醫是,相約四人遵旨去,雙雙並騎好歡忻。昨宵隨送多持贈,今日酬勞定不輕。酈相爺,脈息細微柔弱甚,酒醉因何帶了陰?可惜他,若成怯症多難治,好個朝中棟梁臣。綽約溫柔如處女,潘安宋玉又重生。太醫院使四醫生,一路思量一路行。漫說岐黃來相府,且談梁府合家人。
梁丞相送駕之後,即問明堂聖駕來意。明堂隱約其辭,說道:三日後便知分曉。使我好生疑慮。
梁爺頃刻鎖雙眉,低頭無語暗徘徊。這一位,景氏夫人房外坐,聞言即便把身抬。問今朝,親臨聖駕因何事,驚得家中亂一堆。幸而駕到無多刻,老爺你,其時亦是退朝回。多虧大婿來指點,供引無差遵旨排。那天子,他與明堂有甚事,坐談良久好難猜。送駕時,明堂伏地頻頻吐,但見那,猩紅點點在塵埃。一家俱是擔憂甚,驚魂未定像癡呆。相爺聽罷回言道,天子私行冒雨來。我即直言頃刻諫,輕移玉駕惹疑猜。
方才酈婿說,三日後便知分曉,還要我周全其事,叫人好生拘悶。又見他口吐鮮血,我不便探問。
未知果是為何因,叫人難測又難明。不表梁相夫妻話,提到康家婦女們。孫氏太君見過駕,急忙回轉換衣襟。柔娘德姐相隨入,笑語形容年少君。果然一表非凡俗,虎步龍行是帝君。孫氏太君忙啟口,說與柔娘德姐聽。我卻是,膽寒不敢抬頭看,略觀一二欠分明。心頭不住來蹦跳,籲籲喘氣欠寧神。外邊是,徐徐踱進康員外,笑說道,你等何緣見帝君。柔娘德姐分明訴,喜殺年高二老人。太君道,明明天子威靈重,惜乎未及細觀清。依稀看去年還少,連聲讚羨景夫人。似這般,東床好個乘龍婿,選得高明有眼睛。我於今,未嚐有句言和語,徒然跪得膝兒疼。那天子,今朝到底來何事?想為孩兒抱病深。員外默然無半語,雙眉緊鎖百愁生。慮隻慮,明堂單弱成虛症,麵黃消瘦少精神。為國勤勞真赤膽,恨隻恨,冤家就是玉紅春。昨朝假滿趨朝內,可憐他,醉倒歸家脫了形。全賴皇天來保佑,幸而蘇醒得安寧。今朝送駕頻頻吐,添我憂愁十二分。方才是,不知為甚多煩惱,一時驅逐眾公卿。多因病內心煩躁,肝火升騰得罪人。求天地,告神明,保佑孩兒病即輕。慢雲員外憂愁狀,且表醫官四個人。騎馬加鞭來得快,抬頭已是相爺門。太醫下馬忙趨進,驚動司閽一眾人。
老爺今日到此有何貴事呀?二爺們不知,我等係奉旨特來與酈相爺看病,要即刻複旨的,可即快快通報。
門公聽罷飛跑進,手下之人開正門。四個太醫同入內,大廳上麵就分賓。那榮發,悶懷獨坐書庭內,聽得門公喚自名。
呀,榮發弟,你們在這裏安閑。可報老爺知道,外麵有四位太醫,奉旨與相爺看病,即要複旨。請在正廳坐下了。
榮發點頭去稟明,頓時傳報進中門。內堂間,驚動一位梁丞相,正衣冠,忙忙移步出來迎。恭手分賓依次坐,太醫一一稟分明。
梁丞相道,有勞眾位先生了。小婿蒙恩優渥,有勞老先生等飛騎奔馳。四位太醫欠身說道:此係奉旨而來,何蒙道謝。
一盞香茶敘話間,榮發是,稟知家主立窗前。
稟老爺知道:外麵有四位太醫,奉旨將來看視。
明堂假寐在床上,她腹內,萬種愁思轉展生。正欲養神閑半刻,忽然榮發稟情由。酈相說,太醫何必來纏繞,總是那,少年天子弄多情。故意加恩稠更密,錯認那,蒲姿柳質女釵裙。孟麗君,寧可捐軀來報國,不甘失節再從君。枉徒勞,今朝寵渥連連至,空負官家一片心。慢騰騰,略正衣冠來緩步,那夫人,殷勤送出外房門。叮嚀榮蘭攙扶好,穿過珠簾十幾層。行到廳前人報說,太醫四個盡抽身。
諸位老先生請了。四位太醫道:醫官特來請安,奉旨與相爺看脈。酈相道:聖恩稠疊,圖報實難。兼之重勞四位,殊覺不安矣。
連稱不敢四醫生,梁相是,忙向東床開口雲。此刻意中安適否?痰中可有血星星?明堂回說無妨礙,似比先前好幾分。忙碌碌,一眾家人來整椅;曲團團,六人圍桌坐其身。鎖金小墊鋪幾案,酈相爺,玉手纖纖往上伸。太醫個個輪流轉,浮沉遲速辨分明。君臣佐使開方畢,脈案行行寫得清。端寫已畢同奉上,帶回複奏聖明君。
太醫起身道:相爺之脈,大約因心血不寧,半為中酒所致。故就此方稍為加減,服兩劑後貴體即可全愈也。醫官等就此告別。
酈相正在送醫生,又見堂官報進門。稟言又有欽官到,說道是,內官奉旨送人參。梁相即忙來出接,太醫四個就回身。自然複命忙忙去,且將此事暫停停。
話說梁相正欲出迎,隻見孫司禮已到廳,說道:咱家奉萬歲之命,特賜酈相爺人參一斤,並問酈相病體。萬歲等待,即當複旨。酈丞相道:承蒙聖恩隆重,此刻稍安。祈孫司禮代奏天顏。孫彪起身道:相爺係萬歲爺股肱大臣,貴體安愈,可知萬歲爺放心哩。咱家就此告別,複旨去也。
孫司禮,匆匆即便下階行,梁相開言說事因。賢婿啊,你今深受天恩重,未識將來怎報君?酈相仰天頻歎息,看起來,病軀隻可報來生。梁相聞言心大駭,少年何出不祥雲?賢婿啊,年方二九為元宰,正好忠君報國恩。目前雖有些微病,盡要你,自家保重即身輕。上前攜了明堂手,雙雙正要進儀門。司閽複又來稟報,門生問候到門庭。
於瓚崔攀鳳相同一眾門生,請相爺福安,一同在門前伺候。酈相道:你去好生回複說,我有病,不能相接,改日會麵罷。
門公是,轉身麵複外邊行,一眾門生就轉程。翁婿上來入內室,明堂即便轉房門。漫談梁府家中事,說到成宗天子尊。
成宗天子在興慶宮,聽溫妃吹簫遣悶。宮女稟稱;有權昌、孫彪一同在簷前複旨,成宗即命進來。孫彪即忙跪下稟道:
奴才奉旨到梁門,酈相身軀已安寧。命奴才,轉達天顏來謝聖,不須萬歲掛天心。內侍權昌齊跪上,也將言語奏分明。
啟上萬歲爺:奴才奉旨傳諭太醫院官四人與酈保和看脈,方才回來說,俱已細細看視,大體無妨。皆因心血不安,半因中酒所致。
說完捧上一良方,脈案詳言有幾行。天子成宗來細閱,龍顏大悅放愁腸。朕等你,三天之內來回奏;朕等你,玉貌花容仍照常。朕等你,易服改妝來見駕;朕等你,遵依聖旨到嬪嬙。朕等你,寵冠三宮為第一;朕等你,良宵交頸作鴛鴦。朕等你,內助賢能仍理事;朕等你,吟風弄月和詩章。龍心此刻歡無限,對溫妃,連聲稱讚酈明堂。讚她是,如何忠直無私曲;讚她是,如何合意代批章。讚她是,如何少年風流貌;讚她是,如何肝膽與忠腸。滿朝臣宰俱甘下,是個朝中一棟梁。此時為伊身軀病,連日裏,朕躬左右好彷徨。溫妃聞聽忙開口,此正是,國家有道降賢良。吾皇洪福如天大,太平時,君正臣賢際運昌。不言宮內君王事,再表含愁武憲王。
卻說國丈與孟嘉齡探明堂病體,並問及駕臨等情,被酈明堂冷言冷語,隻得同嘉齡辭出,分路歸來。
兩人在路來分手,國丈先回王府中。尹氏太妃開口問,王爺是,卻因何事帶愁容?亭山回對夫人說,可知道,酈相明堂病更凶。欲去尋消來問息,又被他,一場冷落好朦朧。旁邊幸坐梁丞相,我問今朝事幾宗。
明堂脫鞋蹤跡,究竟未知。倒有一樁新聞說與夫人聽聽。夫人說:兒子都在那裏望得煩躁,可一同進去說與他聽聽。
武憲王爺心愛子,點頭即便抬起身。王妃隨後移蓮步,小使丫鬟報出廳。少華正,望得眼穿親未轉,雙眉緊鎖悶沉沉。惱悶肝腸多急躁,不思飲食是癡情。劉郡主,翠黛含情來慰問,床前對坐伴夫君。尖尖素手頻摸撫,今日裏,覺得微微熱漸輕。鶯聲細語來相問,意中可覺稍安寧?少華挽手微微笑,笑含含,說道夫人可放心。意亂心煩仍似舊,還虧坐臥可支撐。連累夫人多掛念,未嚐有,些須好處到卿卿。劉郡主,嬌羞紅暈生雙頰,秋水含歡展翠痕。正在宮中閑說話,丫鬟忽報太爺臨。郡主便乃抽身起,翩姍姍,玉趾輕移出外迎。接進公姑人兩位,輕抬翠袖福深深。亭山夫婦齊相問,今朝夫婿可安寧。此刻裏,還是醒來還是睡?不知飲食可能吞?劉郡主,趨步行,告稟公姑兩大人。但覺一身多倦怠,懨懨如睡少精神。他那裏,正在盼望宮中事,喜得公公回轉程。未知道,脫鞋之事如何了,曾有音來未有音?王爺聽說忙搖手,慢提此事枉勞神。含顰不展雙眉鎖,老夫妻,雙雙移步進房門。少華俯首床沿坐,聲弱低低叫父親。為孩兒,無端身惹遭冤病,致煩記掛兩親心。累嘉齡,出入往來勞玉體,東西探聽信和音。想來此事真冤孽,終朝枉自費辛勤。孩兒想,酈相舉止行為狀,未見些些閨閣形。遇事錚錚如鐵麵,批章對奏似明臣。天底下,斷無女子能如此;古今來,焉有父兄不關心?疑隻疑,芳姿卻與真容合;疑隻疑,嶽母雲詞確實真。日前看病盤桓久,這幾句,勸兒言語費猜詳。一番婉轉殷勤語,道是無情卻有情。總令人,暗暗猜疑如夢裏;他在那,清風樓上獨分明。蘇家嶽母身行出,見之一霎麵錚錚。臉上是,毫無半點傷心色,哪有香閨兒女形?幸喜未曾來著惱,不然又要奏天庭。多承姊姊昭陽後,安排巧計看虛真。召至內庭來灌醉,脫鞋全被露真形。不知道,此時可有佳音否;望爹爹,說與孩兒聽一聽。亭山未及開言說,隻見那,蘇家娘子進房門。後隨瑞柳丫鬟婢,都隻為,一心記掛女千金。要聽昨日宮中事,是真是假辨疑心。國丈從頭來細說,孩兒啊,你可一一聽分明。酈保和,脫鞋之事難分曉,但聞酒醉玉紅春。霎時間,沉酣醉臥清風閣,萬歲皇爺心大驚。
那時即差內侍將禦輦送酈相回府。明堂到家後仍然醉倒,即命太醫到來看後方才蘇醒,驚得梁相一門通宵不安,今現告假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