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一枝濃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常得君王看帶笑,名花不及美人妝。
啊唷,酈保和,你是取笑它了!這牡丹花雖稱國色,哪裏及得你的容顏!
說甚堪稱第一傳,先生難道不風流?若將卿與花相比,真教它,慚愧無何低了頭。天子說完容帶笑,酈相登時麵泛紅。君臣齊進天香館,內侍們,早已排筵設滿甌。
話說元帝與酈相君臣步入天香館內,隻見禦宴已排,金博早設。上邊是龍位,下麵是酈相的座。見鋪設得整整齊齊,點綴得幽幽雅雅。
於時登席舉金鍾,天子居中酈相東,禦宴平分為二處,隻因為,君臣難以一筵同。內官當下齊斟酒,琥珀光浮玉露濃。元主神馳魂蕩蕩,思量要,乘間灌醉小三公。抬禦體,作歡容,龍袖殷勤把著鍾。
阿,酈先生,朕敬你三杯潤筆酒,可做一首白牡丹詩來。今日寡人要做,竟摹寫它不出。先生才貫一世,諒必能曲盡其新。
可飲一杯賦一篇,朕躬佩帶不時觀。見詩如見先生麵,須知道,相合君臣際會難。元主說完來遞酒,明堂再拜謝龍顏。連吞三杯金莖露,立起來,把筆吟哦白牡丹。禦墨淋漓詩已就,呈箋皇上聖君前。朝廷大悅稱奇絕,映著他,紅燭輝煌就細觀。
詩曰:酒暈無痕不染塵,別傳仙韻傲楊妃。輕籠夜露銀蟾影,薄剪春風玉燕衣。
上苑韶華霞爛爛,中庭香氣雪霏霏。珍珠簾外朦朧處,疑隔輕綃是也非。
元帝吟完大讚揚,古今應遜此佳章。就中兩句真稱絕,好一個,玉燕銀蟾妙比方。天子看完喚內侍,就將此幅貼宮牆。侍臣答應持詩去,年少君王又舉觴。
啊,酈先生,白牡丹既得,紅牡丹也當留句。朕躬再敬你三杯,再賦一章以酌清賞。
酈相無何又謝恩,三杯連飲麵生春。腮霞半現桃花色,眉黛微含柳葉長。筆走龍蛇重宛轉,手揮珠玉不留停。霎時一首新詩就,俯伏筵前獻聖君。天子吃驚稱好速,燈光之下看佳章。
詩曰:東皇作意聚韶華,初出傾城第一花。金盞春酣濃帶酒,玉欄風動亂流霞。
楊妃薄汗凝紅雨,甘後輕綃換絳紗。今夜承恩陪禦宴,天香館外月將斜。
天子吟完笑滿顏,讚一聲,保和學士好佳篇。內官也貼宮牆上,朕要時觀讚幾番。帝主說完重賜酒,三杯玉露飲連連。明堂酈相沉沉醉,勉強在,元帝之旁侍禦筵。年少君王觀看笑,回頭含歡吐心田。
啊,酈丞相,你可曉得朕躬愛護你的好意麼?
前者東平上本章,大家指你是紅妝。若非朕在朝前護,倒隻怕,難免人談是女郎。上諭一傳方禁止,酈先生,此情此意可知詳?
咳!這也怪不得忠孝戲於夫子,看卿的這副容貌,委實像個美人。
世間男子斷然無,哪有姿容似保和。竟是個,閉月羞花奇男子;竟是個,沉魚落雁美姣娥。休言別者消魂魄,朕亦猶如著了魔。巴不得,刻刻笑談常聚首。巴不得,時時親近免相疏。今朝半日同遊苑,寡人是,更比宮中快樂多。朕意憐卿而若此,卿心待朕卻如何?
啊,酈丞相,你今朝歇在宮中罷。
館中床榻現周全,朕在常時每偃眠。今朝留卿同一宿,也便於,談談國政與朝端。寡人年少無長策,要把那,世治之謀問宰官。夜深不須回閣了,與賢卿,天香館內盡餘歡。
嗯!宮官們,朕留酈丞相在天香同榻。你等傳諭三宮六院各處關門,內外禁門諸方上鎖。再著行走內侍們,曉諭閣中知道了,不必等候酈丞相了。
朝廷一旨下筵來,大眾宮官應命階。這一個,亂亂哄哄忙出館;那一個,慌慌忽忽就離階。合班內監分頭去,酈丞相,色變心驚呆一呆。
話說酈丞相一聞朝廷聖諭,並那一派憐才惜貌的言詞,不覺柳葉生愁,蓮花失色,暗叫一聲:了不得!我酈明堂今日孤單深入重地了。
何期天子蓄私心,故此前番愛護深。我隻道,聖意果非疑女子;我隻道,皇恩委實重廷臣。卻誰知,深含其愛相親念;卻誰知,暗有憐才惜貌情。今日假稱商國事,竟是把,風流陣裏陷孤軍。
啊唷君王呀!我酈明堂現在的婚姻尚不肯就,怎麼肯做此失身喪節的私情!
因慚夫子嫁門生,怎反臣妻侍帝君?雖則明堂原是女,哪有個,迎新棄舊喪清貞。今朝若宿天香館,我還要,做甚官來做甚人!
啊唷,好生惱悶!這都是芝田不好,方弄出這等事來。他若不上本章,天子如何知道?我自從改妝之後,帶著榮蘭婢女,出雲南而至貴州,自貴州而至湖廣,萬水千山盡走過,孤貞一點未曾傷。繼於康宅無人識,贅在梁家事不揚。隻為芝田陳了本,弄得個,私情惑亂小君王。今朝誘到天香館,知己君臣共禦床。
啊唷,真真奇絕了!這一個風流陣,倒也擺得森嚴。
引入千花萬柳中,竟得聖旨閉皇宮。就猶如,魚遭網內難逃漏;就猶如,鳥落樊籠不脫空。再若如此威福大,自然是,孤軍下馬做降戎。
咳!若是別個呢,此刻是脫不過的了,無非玉潔冰清者執意尋死,楊花水性者侍禦承恩。至於我酈明堂是還有個脫身之計,不致到這等無能。
才能相國一思裁,挺挺烏紗立起來。怒色生於雙翠黛,嗔霞飛上兩紅腮。離將坐位當筵站,叫一聲,領旨宮官快轉來。
呀領旨的內侍們,慢傳聖諭,我就要謝宴辭鑾了。
一聲叫住眾宮官,拜到君王禦駕前。兩頰桃紅含薄怒,雙條柳葉帶微慚。金襆叩,紫袍翻,正色端容奏聖顏。
臣酈君玉謹辭陛下,謝君上遊園賜宴之恩。但是微臣自蒙開科以來,由三元及第,點賜翰林院修撰,又挑授兵部尚書,今拜保和殿大學士之位。
數受皇家起用恩,惟將赤膽報朝廷。調和鼎鼐叨天寵,燮理陰陽不世勳。再不道,怪事忽生陳表上;再不道,邪謠飛播說釵裙。感蒙陛下加明證,降諭諸臣勿亂雲。臣隻說,聖主已經分皂白。臣隻說,明君諒必辨虛真。何期今日聽天語,也像猜疑是女人!
啊唷,陛下呀!臣雖不才,已蒙聖恩拜相。
中外朝端盡主持,惟憑公道去偏私。若然疑作喬妝女,滿朝的,文武官員怎服之。
啊,陛下!如若人心一惑,臣就不能為皇家出力了。
隻好辭朝掛了冠,納將蟒玉返林泉。涓埃來報今生裏,銜結當圖後世間。再者禁門非易入,外臣豈可內中眠?況兼陛下春秋富,而且微臣亦少年。若在天香花館歇,這一來,造言起事更多端。無中尚複能生有,如此之時越不堪。同榻雖行談國政,舉廷哪曉為朝端?臣叨寵用為丞相,當不得,傳播揚語媚聖顏。禁禦斷然難侍駕,望吾皇,敕回內閣免疑嫌。聖明如欲垂天問,就在此,燈燭之前可敘談。酈相奏完連叩首,元帝主,又驚又懼又含慚。一懷春意登時盡,滿麵歡容頃刻殘。出位慌忙伸禦手,揪住風流相國卿,風流元帝假驚言。
啊呀,酈先生之言差矣!寡人的意思,不過憐卿之才,愛卿之貌,所以時時讚羨,每每稱揚。何曾疑你是女子,故此留宿天香館中?這倒是朕的短處了。豈有此理!
如若賢卿是女郎,少不得,東平王子正妻房。寡人雖則心欽慕,怎麼敢,玷你清標大綱常。隻為無疑才留宿,就便是,君臣同榻有何妨?先生如此相推拒,這倒分明像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