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唷好一個滑稽多智的能人,素日間竟不露一些情節。
我為芳卿似畫中,因而引誘看真容。何期爾竟多機變,裝一個,不覺之形亂我胸。
啊唷,刁滑的芳卿呀,爾騙得爾夫夠了!
見孤說話恁傷悲,麵上全無慘淡形。反勸我,數載之中先納妾;反勸我,三年以後再聯婚。自家現做當朝相,還要說,近代何人作女臣?如此言詞回答我,孤自然,丟開妄想不疑心。
啊咳,麗君這狠心人呀,爾也忒聰明狡猾!前日和諧郡主辰,要迎師母酈夫人。聰明狡猾誰如爾,隨口而言說有娠。哄得孤家心更信,就不敢,門生無禮犯師尊。誰知竟是真原配,老實爾夫太盡情。啊,芳卿呀,你也有朝吐露,公然已認過了爹娘了!
孟家嶽母竟相瞞,見我毫無一句言。不是女鬟來報信,孤家還在夢魂中。如今此事遲延了,已入場中做試官。待到芳卿將出院,那時一本奏金鑾。
啊唷妙呀,那時候也不怕老師不嫁門生了。
更兼映雪一姑娘,難道佳人果未亡?如是相門梁小姐,孤家竟,定期雙娶二紅裝。
咳!映雪姑娘呀,可敬你投池的烈性。
小姐仇人你不從,昆明池上表清風。孤家感德無由報,也將卿,排作夫人受誥封。你若果然梁小姐,就可以,洞房花燭碧鸞宮。
咳!孟府千金,蘇家烈女,若臨花燭之期,就說不得我門生無禮了。那時節,先與老師和偕伉儷,再同師母成就夫妻。
這般配合古今無,大膽門生要算孤。師母師尊都嫁我,少華造化是如何。今朝得此真消息,等隻等,一道飛章請敕符。忠孝王爺思到此,喜歡得,朝靴登地笑容多。坐視良久抬身起,自執紅燈入綺羅。
話說忠孝王凝思良久,不覺坐到三更,方立起身來,自己攜燈入戶。但見那:
朱門推入外房間,寂寂無人思悄然。寶帳雙垂春減色,金爐半冷夜生寒。殘燈坐有搖屏影,良久難逢在洞仙。富貴深宮女錦繡,隻少個,傾城傾國一嬋娟。王爺不覺容淒愴,長歎連聲掩了門。
咳!怎能得孟麗君在此!
年少王爺歎兩聲,含情獨自展孤衾。除冠脫服俱完畢,就被去幃欹了身。自是悶來方磕眼,果然喜到更精神。王爺知得佳消息,倒覺清清夢不成。按下這邊千歲事,且談金雀一夫人。
話說劉郡主,這時方曉得了此番信息。雖則不甚生嗔,到底有何歡喜?
歸到香房脈脈然,也無歡笑也無言。凝眸半晌憑幾坐,到底何時俯枕邊。晚膳吃完昏省過,呆呆孤坐綠窗前。一枝殘燭搖紅影,幾縷餘香透碧煙。良久未聞千歲至,隻覺得,蘭閨寂寞更傷慘。
啊唷,奇哉!此刻還不見他來。
每日黃昏就到房,談談笑笑對燈光。憐香惜玉恩情美,攜手齊眉義氣長。許久溫存相伴慣,今朝不至好淒涼。有心喚婢關門罷,猶恐他來掃興行。且是消停權等待,東平王子或臨房。夫人想罷依然候,靜坐深宮待粉郎。但聽得,沉沉更鼓繞垣牆,一記敲終二記傳。隻等得,篆影綠窗金獸冷;隻等得,燭光紅動玉釵殘。隻等得,怨色微微生臉上;隻等得,嗔霞淡淡起腮邊。美人坐到三更後,就是靴聲悄悄然。
卻說劉燕玉坐到三更還不見王爺入室,那些侍兒們都在那裏打瞌睡。
江媽立起來冷笑道:郡主呀,小王爺是不來的了,我們關上門兒罷。那郡主托著香腮,點頭答應。江媽隨即把燈攜,關好堂門入內居。侍女等人都去了,又關寢室兩朱扉。回身走到紗窗下,歎口氣,扯扯多姣郡主衣。
呀,郡主啊,你如今不要這般軟弱了,孟小姐與蘇家的女兒都有信息哩。
老少王爺與太妃,你看看,這般歡喜與驚奇。她們如若於歸了,自然是,一黨同心把你欺。先進山門當算大,休得要,低頭眠眼奉承伊。爹娘遠在邊關地,自己才情要放些。你若再行如此軟,那時越發被人欺。休懵懂,莫癡迷,我的言辭是與非?
郡主呀,還有一件,你看那瑞柳的丫頭,妖裝作態的拉扯起小王爺來。
千歲雖然走避開,因她報信甚歡懷。丫頭恃了些微愛,必定裝妖與賣乖。郡主寬鬆如不管,小王爺,閑花野草一齊來。多姣聽罷江媽語,點頭沉吟半晌呆。皺皺眉頭歎口氣,立起來,就移妝匣卸金釵。回身坐在牙床上,解卻湘裙換睡鞋。素足橫擔先款款,香勾半著又挨挨。容慘淡,意癡呆,暗自疑來暗自猜。
啊唷,薄幸的王子,奴為你受千辛萬苦,方才嫁得你為夫。
依你願終耽擱奴,隻因為,難違父母強調和。今朝當麵分明怨,卻是爹娘誤了我。
咳,偏心的夫主呀!你今朝得了孟小姐的喜信,就這般冷落奴家了。
每日清閑就步臨,同行同坐慢溫存。相催迅速遲遲去,不住地,叫句夫人叫句卿。今日得聞雙喜信,公然竟自轉中庭。也不走來觀一遍,叫奴家,開門直等到三更。而今未娶猶如此,他日裏,成了親時倍絕情。
咳!那孟小姐做到了一品朝官,性情是不知怎麼驕傲的了。
況我亡兄逼走他,多因結怨在奴家。天長地久同相處,豈沒有,失禮忘規半點差。彼是正房奴側室,也隻好,吞聲忍氣暗嗟呀。更有映雪蘇門女,今作螟蛉在相衙。伊亦哥哥淩逼過,相逢又是一仇人。若是倚勢欺了我,孟小姐,必怪奴而必護她。忠孝君侯動了怒,那時候,潑天風雨打殘花。
咳!可笑我江乳母的這些言語,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行為了。
孟府千金豈等閑,官居一品掌朝權。夫家尚且她提拔,自然是,堂上翁姑更喜歡。況複至親俱在此,父兄當道做高官。自身又及為原配,她的這,勢焰滔天豈比凡。
話說西宮蘇映雪,現今承繼大家門。雖於窮士門中出,已做了,相府千金赫赫然。再有正妃為護庇,真所謂,泰山之穩不須言。她都完備修來福,惟我孤寒實可憐。生母早亡依嫡母,在家已是受熬煎。後歸庵內辛勤極,每日裏,服侍姑娘那一班。
咳!我隻道受了這此磨折,自然是苦盡甘來。
憶昔當初未畢姻,尚無原配孟千金。癡心還道她亡了,自然是,一進門來做正宮。哪曉替婚伊現在,又添映雪一釵裙。將奴安置東宮內,留著中間待麗君。忠孝親王相守義,頭一夜,洞房就是冷清清。況因亦有三年願,我倒也,難怪兒夫太薄情。況複翁姑多愛惜,聲名赤,巍然不啻正夫人。誰知孟府千金出,更添了,映雪投池也複生。歡喜未完愁又到,命中造定任該應。
咳!奴家若比她們,真正是萬分不及。
家風已是喻權奸,瓦解冰消骨肉殘。兄長慘亡刑部獄,爹娘遠在雁門關。惟奴嫁入親王府,孤苦伶仃誰可憐。可笑江媽言得好,說怎麼,山門先進我為前。她都如此滔天勢,奴怎敢,膽大包身出此言。手段才情施不得,劉燕玉,惟憑乖順保清閑。夫人思罷長籲氣,換上了,紅睡鞋子入帳間。獨擁羅衾情默默,孤憑繡枕意懨懨。隻因心內生煩惱,直到將明夢始全。住表東宮劉燕玉,且說那,風流公子小王親。
話說忠孝王心中有事,這一夜裏打點怎麼上本,怎麼完婚,竟著忙得未能睡著。早晨起來,先吃了早點。冠帶畢,暗暗想到:雖則蘇奶奶泄漏消息,還要向嶽父母問個明白。
若然輕忽上表章,倒休叫,刁滑芳卿抵賴將。嶽母嶽父為了主,那時不怕酈明堂。王爺想罷心歡喜,整頓衣冠出內堂。看看日光天尚早,暗思且自到東房。
呀,正是。孤家昨日竟沒有到金雀宮一行,不要被她說有了孟小姐就冷落她了。
從來婦道最多心,必怨孤家太薄情。此刻出門天尚早,不如且去略溫存。王爺想罷臨金雀,隻見江媽已起身。寂靜內室剛著卷,深沉繡戶早開門。夫人床上又安寢,默默無聲擁錦衾。千歲見時忙步近,看了看,多姣睡態可憐生。容帶笑,眼含情,用手推推叫一聲:啊呀芳卿好睡!夫人驚醒鳳眼開,低聲相呼為甚來。忠孝王爺朝內坐,昨宵有失伴妝台。心忙意亂無閑暇,終日沉思甚掛懷。敢問夫人可睡好,莫不是,夢魂飛出楚陽台。
咳,好極了,孟小姐公然有信!
孤家一本奏明君,不久完成射柳婚。孟氏千金花燭後,那時就要伴夫人。三年長素由卿吃,百夜恩深在我親。魚水之恩真永遠,莫貪片刻夢巫雲。王爺言訖相觀笑,劉燕玉,一番嗔癡化喜欣。整頓衣裳推枕起,也同千歲語殷勤。少年王子消停坐,飲了盞,嫩葉香茶立起身。郡主於是臨寶鏡,東平千歲出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