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謂他人父莫我顧,巧語能詩路女裝。魚目混珠雖暫飾,亂玉豈能藏碔砆。
話說孟春廿二日,假麗君進了京師。那督撫的本章,先已奏聞了天子。元帝一觀此本,立刻駕臨午朝。一麵急召孟龍圖父子,一麵飛宣武憲王爺兒。又著隨朝太監去迎到都的孟麗君,並帶龐福侍候,以便究問。
幾處差官出了朝,分頭各自去滔滔。孟相龍圖書房坐,忽見家丁往裏跑。一揭湘簾單膝跪,喘籲籲,麵含驚喜稟根苗。
啟稟相爺得知:喜從天降。今有湖廣督撫差官上本,並遣二十名排軍護送我家小姐進京了。萬歲爺特著太監到衙相召。請同少老爺作速入朝。
龍圖聞報笑微微,心中思想更又奇。我女已經相認了,又來一個好狐疑。莫非兒有分身法?變出個,另外真形上帝都。富貴自來人所慕,大約是,冒名而至不須提。龍圖時下佯為悅,立刻呼僮取蟒衣。侍講嘉齡心也笑,朝廷相召莫遲疑。頂冠束帶多完畢,坐轎離家快似飛。不表孟家喬梓去,且將國舅府中提。爺兒同在東書院,盤坐胡床笑語齊。不講別言和別事,正講那,平江侯爵到家期。忽看門外官兒進,屈膝行參向上趨。
啟千歲爺得知,萬千之喜。今有湖廣督撫拜本上京,並遣二十名排軍護送孟小姐到了。朝廷旨下,特召老王爺小千歲速入午門。
忠孝王爺聽此話,又驚又喜又悲傷。歡生柳葉雙眉上,笑起桃花兩頰旁。招展龍袍搖玉,飛身一躍下庭堂。
啊唷,果然麼?湖廣的督撫護送孟千金到了,你不要誤報軍情呀。呀,小人怎敢?現有欽召王爺眾內官在外,小千歲作速臨朝罷。
多情王子喜還悲,一陣傷心痛淚垂。方寸亂來無主意,腹中暗叫女蛾眉。
啊唷,孟麗君這芳卿呀!想殺孤家了。爾必須出尋夫主,所以流落在湖廣地方。
君王旨下你方來,不知道,受盡飄零多少災。今日一朝傳喜信,與芳卿,奪袍良偶好和偕。
咳,不要這般歡喜!倘然是冒名來的,豈非大失所望?
王爺此時亂心苗,催促門官出外寮。不坐朱輪與駿馬,孤家就此進皇朝。東平千歲言完走,也忘了,更換龍袍與蟒袍。國丈亭山驚又喜,慌忙喚住小英豪。
呀,芝田兒,朝服未更,你怎麼思量就走?
忠孝王爺急喚僮,快拿冠帶出宮中。於時父子齊更服,雲板三敲速動蹤。國丈當先騎白馬,王爺在後跨銀。忙似箭,急如風,會合嘉齡與孟公。蘭穀一見賢坦腹,十分暗暗惜乘龍。
啊呀,麗君這癡兒呀,你作弄殺夫婿了!
自家隻是不言明,又害兒夫空喜歡。他未薄情忘正室,你偏無念想芝田。本朝弄出希奇事,又有了,孟女前來應聖宣。
咳,嬌兒呀嬌兒,你再不說明,這一個王妃之位就保不住了。
龍圖暗想隻顰眉,已到金門落轎幃。武憲王爺雙父子,也拋金轡去相隨。春色麗,日光輝,劍佩鏘鏘仰聖規。當值黃門飛召進,九重天子笑容堆。
啊龍圖閣先生,忠孝王國舅,恭喜恭喜。那湖廣督撫已有本章到了,特送閨秀麗君臨都。
朕躬也覺喜滔滔,特召請卿同到朝。如是孟門真淑女,賢國舅,眼前便可結鸞交。龍圖翁婿齊稽首,舉笏三呼拜赭袍。
謝皇上天恩,臣等刻銘肺腑。
成宗天子麵含春,回首相呼內侍們。頃刻平鋪龍繡氈,賜坐了,孟家父子與王親。禦茶一碗方才過,隨駕宮官複聖君。
啟萬歲爺得知:閨秀孟麗君已召到朝門了。
內官方始跪當階,又見黃門奏進來。孟氏千金欽差至,請皇旨下就調排。九重天子龍心悅,一名飛傳出殿端。
啊唷,速召孟麗君當麵。
黃門領旨一聲傳,假冒千金膽戰寒。萬疊愁生青黛上,麵痕羞到粉腮邊。垂彩袖,款紅蓮,步入金階寶殿前。元帝君臣齊下望,丹墀來了女嬋娟。但見那,烏雲寶髻挽層層,金鳳珠釵左右分。淺罩一重彈墨襖,長拖八幅織花裙。柳葉淡掃無螺黛,桃麵微勻有粉痕。態度風流行款款,身材窈窕立亭亭。飄然拜倒金鸞殿,嬌滴滴,吐出鶯啼燕語聲。
蒙聖恩欽召,臣女麗君應命來京,恭參闕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階前拜倒假千金,寶殿君臣看得明。孟相嘉齡心暗喜,悶壞了,風流年少小王親。眉頭喜色登時退,麵上嗔容頃刻生。脈脈不言將下淚,沉沉含淚轉傷心。趨前俯伏金鑾殿,抱歉低頭奏一聲。
啊唷君王呀,這是個假冒的麗君!
微臣原聘有真容,不與階前此女同。伏乞吾主宣一問,然後把,冒名少女細追窮。蒙恩欽訪臣銘感,斷不肯,將就完姻要假充。忠孝王爺言就跪,成宗忽挽小英雄。
呀,國舅平身。那女子不是麗君麼?隻怕看不仔細,待寡人把她召上殿來。
龍圖學士未開聲,已聽傳呼上殿間。彩袖飛揚參禦駕,花裙招展跪金鑾。飄雲拜來彤庭下,年少君王降玉言。
啊俯伏的女子,你是孟麗君麼?臣女正是。然既如此,抬起頭來。龍圖閣先生可行一認。
孟相方才立起軀,飄雲心內就知聞。乍掩麵,假哭啼,彩袖斜遮向上趨。一把龍袍拉住了,香喉哽咽慘淒淒。
啊唷,爹爹呀!不意今朝父女又能重見。
麗君不孝別爹娘,也隻為,聖旨催婚沒主張。攜帶榮蘭同出外,扮的個,儒巾儒服讀書郎。可憐兒是閨房女,一路上,曆盡艱難實慘傷。到得貴州交界口,染成疾病在招商。
咳,爹爹呀!麗君是未出閨內的弱女,哪裏受得起途路之苦。可憐孤兒落在那貴州的店家。
發寒發熱痛難挨,病到床中起不來。雖有榮蘭當日伴,她又是,無能無用一裙釵。正當愁苦悲傷處,遇著個,湖廣通城路秀才。
咳!爹爹呀,天無絕人之路。
這個卻是一名流,坐館教書在貴州,隻為思鄉辭了主,也憐旅次共相投。五旬已過無兒子,他頗深擔絕代憂。看見孩兒孤苦際,心生側隱便收留。
爹爹呀,千幸萬幸,虧了這路秀才留著。
用藥調和病就輕,見兒孤苦認螟蛉。於時同到通城縣,麗君是,暗訪夫家信與音。過耳之言無實據,又難走探到江陵。因而依傍幹娘處,圖個安寧便寄身。那個路家承繼母,道兒形狀象釵裙。若然不是閨門女,為什麼,兩邊穿針在耳根?說得麗君難對答,沒奈何,從頭至尾吐真情。幹娘就叫更衣服,仍就裙釵做女人。兒倒耐心將就過,誰知道,榮蘭頑婢竟私奔。自從受了程途累,她便時時出怨聲。一到路門寒素甚,丫鬟起念遂偷行。皆因自己埋名姓,不敢聲張與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