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避尼庵燕玉全貞(1 / 3)

詩曰:萬緣庵裏暫相投,乳母提攜兩地憂。堪歎寄人矮簷下,此身焉敢不低頭。

且表才能江進喜,終朝假意哭萱堂。忙忙過了姻親事,他就要,走出劉衙去探娘。

話說江進喜取一個空閑,偷出劉衙,袖了四兩銀子,二包茶食,走到萬緣庵來。隨著香公入內,見了母親郡主。劉燕玉慘然淚下:進喜你如何今日才來?太夫人那一天得知此事,可罪及同謀麼?進喜將這日之事一一言明。燕玉暗想道:這也罷了,梅表妹代嫁也不辜負崔家姨母攀鳳表兄。

多餃悲喜謝神明,感賜姑娘伴母親。如此一來真湊巧,奴家在廟也安寧。當時進喜交銀物,就在槐陰坐片時。與母閑談多半響,梵如親自送茶臨。日西天晚方才出,回轉劉家不用雲。且表多姣劉郡主,忍心定意坐禪林。一身縞素惟穿布,三頓持齋不吃葷。亦共尼徒參眾佛,常於靜室念諸經。冰清玉潔無他意,弧枕寒衾在此身。這日卻逢初夏盡,開門獨坐意沉沉。江媽與妹閑談去,隻剩多姣一個人。待靜之時無別事,但將畫扇自評論。忽聞戶外簾鉤動,一個沙彌走進門。笑說當家師父請,求郡主,剪裁夏布作衣衿。多姣隻得抬身起,執扇而行鎖了門。庵主善靈忙讓坐,就將長短說分明。多姣郡主殷勤答,就在禪堂立定身。將尺量完彈粉線,剪刀裁過接銀針。甘心受苦無悲怨,隻為清貞守舊盟。少刻江媽來敘話,無心進去看房門。香公張七來提水,東望西瞻沒一人。立起邪心殊不善,一觀寂寞便歡欣。因思郡主裁衣服,大約遲延未轉身。不若此刻來偷取,或能得利作財星。香公主意安排定,舉步輕輕走近門。小小亂磚拿一塊,樹枝放進鎖中門。一聲響亮開了鎖,張七時間喜又驚。賊膽心虛回首看,忽然來了小尼僧。法名妙應年還幼,搶步當先叫一聲。

啊唷老張,你為何在郡主房裏麼?

張七慌忙把手搖,低叫師父莫聲高。釵環偷得將銀換,少不得,你一包來我一包。妙應聞言先就笑,連聲催促快些撈。香公竟在房中看,放膽搜尋竟一包。

卻說張七一進房門看見包袱,忙在板床上打開一看,隻見拜匣上扣著一把半大的銅鎖,還有一匙掛在上麵。張七心內歡喜,急把拜匣一開,隻見裏麵放著許多首飾。就把隨身的手巾取來包好,隻剩了些銀器在內,仍將鎖好放在原處,他方複身出來。小尼姑攔住問道:怎麼不分與我?快拿幾件來分,放你出去。張七笑道:小師父,你摸摸自己的頭看,一根兒的頭發沒有,怎生插戴?少不得換了銀子,兩股平分。

小尼放手不相攔,張七將門照舊關。打起水來挑一擔,飛跑竟自到廚間。

小尼隻恐幹連自己,也就忙忙到外邊看郡主禪堂裁剪。

也隨晚課念彌陀,誦經已罷同回後,三嫂臨廚把飯端。主仆不能分上下,小房之內一同餐。江媽忽地去拿筷,立起身來摸枕邊。連說幸虧還在此,方才將手放床間。白銀四兩孩兒付,若被人偷取討難。言訖欲思藏拜匣,手提包袱到燈前。輕輕易易如無物,江乳母,連說稀奇必有緣。立刻打開觀仔細,道聲不好變容顏。

啊唷郡主,不好了,著了賊了!

燕玉聞言吃一驚,打開拜匣就抬身。窺仔細,看分明,隻見銀簪與鍍金。珠寶東西多已失,後來用度費調停。千金一見花容變,亂跳宮鞋道怎生。拜匣不知誰看見,如此之人好狠心。此物原是防身寶,今被人偷何處尋。穿吃用度皆在此,空身豈可在庵中。況兼佛地多清苦,奴怎好,有累庵中師父們。這事如何來處治,媽媽何計追尋人。乳母已是驚呆了,半響方才叫出聲。

啊唷,哪個狠心的強盜啊!偷得人家這般幹淨,隻剩了些銀錢東西。

不知什麼弄機關,撬鎖開包偷個完。此物並非無用處,後來還要作盤川。如今又被人偷去,主仆焉能久在庵。乳母其時心內急,高聲喊叫到外邊。金珠首飾多偷盡,怎樣盤川度歲年。清靜庵堂生盜賊,這也是,世間怪事與稀奇。江媽喊到禪堂外,郡主心慌不及攔。庵主善靈忙接問,叫聲三嫂為何因?江媽訴說情由事,年老尼姑冷笑言。

咳,江三嫂,這就冤屈殺了。我這裏從不遺失物件,怎麼驚驚慌慌地不見了鎖著的東西?

若疑家賊就奇哉,庵中物件從無失,怎便輕輕盜了釵?就算日間人下手,豈有個,不能撞見把門開?想來斷斷無人竊,還是忙中未帶來。庵主言完容帶惱,隻有那,小尼妙印笑盈盈。梵如暗扯江媽袖,說道是,尋個分明再處分。三嫂一聽如此說,麵紅耳赤怒生懷。含嗔跌腳呼師太,那一宵,拜匣曾於當麵看。隻恐大家俱眼見,明露著,金珠鳳股與鸞釵。分明暗有人偷看,怎說臨行不帶來?約值價銀五百兩,白白地,送與強盜作橫財。難道皇天無報應,少不得,有朝一日去當災。江媽不住喃喃罵,老尼姑,一變容顏把口開。

話說老尼姑見江媽咒罵,變臉道:眾尼徒,你們到庵哪一個偷了劉郡主的首飾,快快拿出來,免得我用戒足拷打。這是菩薩的地方,咒咒罵罵,好聽麼?眾尼道:阿彌陀佛,冤屈殺人。世界上也有出家人做賊的麼?梵如氣不過,忙道:老姐姐,你到房裏去罷,不要說了。江媽氣得目瞪口呆。隻見郡主過來叫道:進來認個晦氣罷了。

燕玉言完向後行,江媽隨著進房門。轉身坐在床沿上,歎氣連聲兩淚淋。埋怨千金差主意,不該夜逃到庵中。表兄表妹聯姻事,有什麼,好歹高低不肯成。富貴讓與梅小姐,自家在此受欺淩。釵環首飾俱偷去,還說忙中未帶臨。從此孤寒無貼補,少不得,他們越發要相欺。天長地久如何過,難道說,反在尼庵混飯吞。真正是,龍逢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川被犬輕。郡主今朝心暗想,何如前日嫁崔門。江媽說著長籲氣,悲惱交加忿不平。燕玉聞聽心慘切,含悲忍氣勸停嗔。媽媽且耐心中忿,是我無知累你身。失去釵環該晦氣,縱然咒罵也無尋。他們一惱如何好,出首私逃禍就臨。伏乞媽媽休動怒,第一個,出頭之日我酬恩。多姣說著垂珠淚,哽咽香喉語不清。乳母方才消了氣,嗟籲點首叫千金。但知守節甘清苦,未必他心是你心。惟要天天加保重,眼前且是忍艱辛。江媽一說無語坐,郡主聞聽也淚淋。主仆二人難咽飯,收開碗筷就安身。次日起來梳洗畢,隻見那,小尼同了梵如臨。手中各自拿包裹,放在床間啟口雲。

哪,這是當家師太叫楊大爺質來的一頂帳子,一床棉被,兩條褥子,一床夾被,兩匹粗布,兩匹細布,一床席子。餘下一錢六分銀子,拿去檢收明白了。劉郡主喜道:這也買得周到,江媽你拿這餘銀送與楊大爺,與我多多謝勞。

三嫂持燈到外間,少停掀簾就回房。點明物件低聲道,須要留心買個箱。再被人家偷去了,我們越發苦難當。多姣郡主言稱是,你我輪流守此房。主仆相商安頓好,登時張帳與鋪床。買箱存貯何須表,剪布裁衣不用詳。一日被偷無本利,老尼漸漸不如常。黃菜淡飯粗相待,你們情願到庵堂。她說未曾邀郡主,這也是,四語三言莫敢當。若嫌怠慢多容易,隻可搬移到別方。乳母雖然性惡劣,幸虧郡主尚賢良。聞聽此等言和語,便共江媽暗暗商。咳媽媽呀,如今既在萬緣庵,隻好低頭過矮牆。今後相幫同做事,免她語四與言三。媽媽在外當粗使,奴也就,在她庵內做衣裳。如若今朝閑吃飯,庵中師父豈甘心。江媽見說連聲諾,她隻得,忍氣吞悲做上前。淘米洗鍋都著力,漿衣洗服不偷閑。香公之事推她做,張七終朝隻去玩。庵主雖然無話說,將她就做佛婆看。呼來喝去當粗用,不放江媽半日閑。郡主芳心甘受苦,千針萬線做衣衫。晚至槐陰迎暮色,夜臨燈下不安眠。時時殘線拖雲髻,每每香羅掩淚斑。做一件來又一件,眾尼姑,尚然嫌慢速催完。花容憔悴非先日,穿的是,黑布裙兒藍布衫。手內舉針心內佛,毫無懊悔舊姻緣。冰清玉潔成此性,枕冷衾寒又晚眠。受盡辛勤惟忍耐,但求天意早周全。可憐郡主遭磨折,更及江媽不得安。惟望好心能好報,把一個,榮華富貴錦團圓。住談郡主尼庵事,按下劉侯宅內原。提起道庵吳縣令,京中起馬上途間。名登兩榜非他比,一路威風甚赫然。五月盡邊歸故裏,康員外,合家迎接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