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葉惟夏的身邊。

直到醫生進來找家屬去辦理葉媽媽最後的手續時,一直跪在床邊的葉惟夏才發現我的到來。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的心更疼了,我從來沒見過他哭的樣子,而且是哭得這樣悲痛欲絕,仿佛自己擁有的一切都被人剝奪而去。

雙眼通紅的葉惟夏跟著醫生從我身邊走過,我是多想伸出自己的手去給他安慰,可此時的手卻像灌了鉛一樣重,抬都抬不起來。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能請下假去葉惟夏家裏幫忙,隻能在下班以後過去看看,其實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嚴婷婷守在葉惟夏的身邊足以。

“謝謝你每天下班都過來。”葬禮前那晚,我要離開的時候,葉惟夏跟在我身後一起出了門,他整個人看著十分疲累,聽許昊說,他這三天幾乎沒睡過。

“不用送我,你回去休息一會吧。”因為葉惟夏父親的關係,登門看望的人很多,葉惟夏回禮跪了不少人,膝蓋肯定早就吃不消了。說來也怪,那些人都是衝著葉惟夏父親的麵子而來,而他本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操勞和煙讓他的嗓子沙啞了,走在我的左邊,他微側頭看著我,“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明天還要麻煩你。”

葬禮上家屬必定情緒激烈,需要有人攙扶照顧,葉惟夏的女性朋友不多,明天會來的隻有我和嚴婷婷,所以我們兩個被安排照顧他的小姨。

“嗯。回去吧。”我停住腳仰頭望向他,眼裏全是他心事重重憂愁哀傷的模樣,這一刻,終於我再也無法理智,不管我們以後會怎樣,現在,我隻想給他一個擁抱。

葉惟夏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怔在了原地。

時間在我們兩個的身邊悄然而過,我的一個擁抱占據了多少時間,我不知道,我是聽到有人從遠處走來的聲音才將他給鬆開。然而我才剛剛鬆手,便又被他抱進了懷中。

“錢小塔,我,好累……”

這話出口,我仿佛成為了他的一個支撐,一個可以防止他轟然倒塌的重要支撐。

我放他抱著,讓他放鬆了全部靠在我身上。個頭的懸殊讓我有些吃力,但我會盡一切力量去支撐他。

“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會離開部隊回來這裏嗎?我告訴你……”

大院兒裏的路燈將我們相擁的影子拉得好長,仿佛能夠觸及到我所不知道的那些曾經。

“是,我是在出海任務時出了事。任務那天,我們遇上極壞的天氣,船出了事故,有一位戰友差點兒被海浪打下船,我伸手去拉他,混亂之中自己卻被海浪卷走了。後來的三天天氣都不怎麼好,不適合搜救,所以命大的我靠著一個浮板一個人孤零零在海上漂了三天,沒有陽光也沒有還鳥飛過,更沒有人在我耳邊說鼓勵我的話……我是靠什麼支撐下來的?我媽,還有你……我要活著回來見你們!”

我愣了,沒有想到在那段我觸碰不到的曾經裏,我竟然也葉媽媽有著一樣重要的地位。

“終於挨到第四天,天空放晴,搜救飛機找到了已經隻剩半條命的我,他們將我送去醫院,我躺在病床上昏睡了兩天兩夜,這兩天兩夜裏我夢到的全是你們,我當時在夢裏就隻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離開部隊,我要回來見你們!所以我醒來以後謊稱自己心理防線崩潰,我成為了一名可恥的逃兵,但我不後悔,因為我回來了,我能見到你們了!可為什麼,你和我媽都不願意多陪我一段時間……”

有滾燙的淚滑進我的脖頸,我的心仿佛都被燙到顫唞。

***

葬禮當天,一場淚水的洗禮,葉惟夏身上背負的壓抑似乎徹底解放了。

在送葉媽媽去墓園的時候,他已經幹了所有的淚,反過來安慰泣不成聲的小姨,仿佛徹底蛻變成為成熟的男人。

上午還多雲的天空下午放晴開來,暖和的陽光找在我們身上,好像上帝的手在撫慰。

“天這麼好了,肯定是阿姨對這裏的環境非常滿意。”許昊調節氣氛,身邊的一些朋友也識趣的附和。

“今天謝謝你們了。”沙啞的聲音落地,葉惟夏向所有來送他媽媽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大家下山吧,我讓許昊聯係的酒店,累了一天,先去吃點東西。我想留下來再坐一會兒。”

“一起走吧,山上挺冷的。”

葉惟夏示意我們安心,然後輕輕推了推許昊,讓他帶頭。“你們下山吧。”

相比小姨另一邊的嚴婷婷,我真是一個不主動又遲鈍的人,正在考慮自己要不要留下的時候,嚴婷婷已經放開了小姨的胳膊,一臉不好意思地對我們說,“我也留下來。”

許昊聽聞這話,目光馬上朝我投來,我該怎麼反應,難道也開口說留下來,在墓園裏演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給大家看嗎。這種時候,我相信葉惟夏更需要的是安靜。但我也有些介意,他並沒有阻止嚴婷婷留下。

在我們之間,嚴婷婷終究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跟大夥一起下了山,事情算有了個了結,心裏如釋重負,但遠處開來的一輛掛軍牌的車子瞬間又將人心給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