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疾動,一人飛縱而上,點點金光一蓬飛散,如雨霧灑落。驚鴻鶴影、斜輝相映,明黃色的裙衫翩然而動。
琴者眼如明鏡,略退一步,淡袖從容拂動琴弦。琴音淡淡,趙青娘以手撐地急切望去,隻覺一股柔和的勁風自那並不如何起眼的七弦琴上發出,漫天而落的金針竟就在離琴者一尺之處齊齊凝固、停頓、僵持一息,墜落。
自始至終隻是一拂袖,樓外行人看去,還道是琴曲既終的一聲曼音,瀟灑清寂。黃色裙衫的來人大吃一驚,本擬袖劍出手,見金針盡皆落空,心念電轉間沉身落地。在他遊刃有餘地下殺招之前,最好還是看清境況。
一地金針,反射的光芒細碎如塵。琴者將雙手背到身後,向趙青娘道:“我沒貼告示,你就替我貼了?”
趙青娘完全無法理解他此刻的調侃之語,抬手按住肩窩,說不出話。那黃裙女子定了定神,笑道:“哎呀,誤會,我不是來拜師父的,隻是和青娘舊相識,對她的朋友也很感興趣,特地來一會。”她的笑容像是一瞬間從心魂之中抽離出來的,柔婉而虛假,“先生的琴彈得真好,我有一位朋友也很想聽聽……先生願意賞光麼?”
琴者背手道:“可以。如果你用你的袖劍,挑斷你右手的手筋,我就去。”趙青娘倚在牆邊望著他,身體依舊有些發顫。她與這黃裙女子追躲角力了幾個月,早知其韌性。若不是實在難以招架,也不會來嶽陽樓赴這個無解的約。但真到了眼麵前,卻又不想就此低頭,不由自惱。
金針女捕梁綠波,這個人是所有綠林大盜聞風喪膽的人物,然而出現在這裏,卻總讓她有些啼笑皆非。
梁綠波婉轉地笑了笑:“先生呀,我敬佩你儀表不凡,在江湖上一定是個人物,這樣的人物跟一個朝庭要犯糾纏在一起,叫別人看見了也不好。”她說“朝庭”二字時,就像在說著哪位騷客新填的詞牌,細膩動聽,渾身上下一股子風流韻致。
琴者一怔:“要犯?”
趙青娘不語,眉間露出恨恨的神色,仿佛她已經對人解釋過無數遍,卻始終沒有人相信。梁綠波掩口笑道:“先生要收她作徒弟,難道不知道這些?這個趙青娘就是八個月前偷了‘赤雪流珠丹’的人,我奉命捉她的,先生可不要為難我才是。”
琴者似乎略感意外,思量了片刻。趙青娘有些惴惴,雙手緊了緊。在筋疲力竭,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的時候,其實她是真心希望這個脾氣古怪的琴者能救她的。
隻不過打死也不願承認罷了。
琴者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右袖有意無意地拂動琴弦:“我雖然不愛過問這些事,不過也知道‘赤雪流珠丹’。聽說金碧山莊的老莊主金名通花了半輩子的時間來研究這個,倚仗朝中之勢,召集了不少四方術士。這中間多少弊處不為外人所知,不過,長生不老終非人力可及,她盜了這丹藥,倒也合我心意。”他微微側頭,望著嶽陽樓外山水色,笑得一派逍遙。
趙青娘暗中鬆了口氣,頭不由垂下,手臂便是一軟,胸中強壓著的血氣翻湧上來,一路忍耐著的傷勢終於讓她眼前發黑,順著牆壁滑倒在地上。
梁綠波聽到衣衫與木壁的摩攃聲,知道趙青娘不支倒地,心中實有些不甘,烏亮的瞳仁轉了半圈:“先生今天要護你徒兒,我也沒辦法,不過隻要她一天活在世上,我總有辦法捉到她的。先生大概也聽過‘東進西出,金針不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