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1 / 2)

“阿遠,起來,再給我編隻螞蚱吧。”

慕容超靜靜地躺在她懷裏,一動不動。

於是,她笑了,笑掉了顆顆眼淚。眼淚,落在慕容超的臉上,又順著他的臉,流了下去。她抬手撫了撫慕容超的額頭,然後低下頭,在慕容超的額上,烙下了一個吻。她的嘴唇,在慕容超冰涼的額頭上,停留了許久。

又過了很久,楊歡聽見有人在喚自己名字,“阿璧!”輕輕地眨了下眼,她遲鈍地轉動脖子,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於是,她看見了慕容麟。恍然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人又喚了自己一聲,她這才確定,那個頂盔貫甲,一身征塵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她的殿下。

“殿下。”她喃喃地回應了一聲,聲音不大,心裏也很平靜,並沒有預期中的喜出望外,喜極而泣。怎麼會這樣?不是天天想著殿下,盼著殿下,怎麼會這樣?

攻進乾安城後,慕容麟把消滅殘餘抵抗力量的事,交給了手下。然後,他帶著五千人馬,直奔皇宮而來。來時的路上,他遭遇了一次地動,差點被一根掉落的房梁砸中。在這次地動中,一百多名士兵受了傷,十多名士兵喪了生。

當他帶著剩下的人馬,急匆匆地趕到皇宮時,皇宮已經跟廢墟差不多少了。

騎著馬,他在廢墟中找了許久,先是找到了陸太妃的屍首,後又找到了被嚇得神誌不清的王太妃。最後,他憑著記憶,找到了已經完全成為廢墟的慶春宮。經過慶春宮一名半死不活的內侍指點,最終,他找到了這裏,看見了阿璧,還有阿璧懷裏的五弟。

五弟躺在阿璧的懷裏一動不動,阿璧兩眼通紅,鼻尖也通紅,臉上凍著細碎的冰屑,是個剛剛痛哭過的模樣。二人的身邊,跪著個神色悲傷的內侍。他又把目光望向了阿璧懷裏的五弟。

阿遠去了。他對自己說。

慕容麟一步步向楊歡走去,腳下的碎磚爛木,時刻有絆他一跤的可能。

他看見楊歡身旁的內侍,先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有點無措地站了起來,閃到了一旁。他看見楊歡淚光閃爍地望著自己,從頭上拔下了一枚簪子。他看見兩行眼淚從楊歡的眼裏掉了出來,在眼淚掉落的同時,楊歡一閉眼,把這枚簪子j□j了胸口!

“阿璧——”他驚得魂飛魄散。刹那間,他的心,好象也被人插了根簪子進去,冰涼徹骨,痛不可抑。

他再顧不得腳下,高一腳,低一腳,他跌跌撞撞地向楊歡跑去,其間,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跟頭。兩隻手掌,被地上的碎磚紮出了血。

跑到楊歡麵前,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楊歡帶慕容超一並摟進懷裏。

“阿璧……”他顫唞著聲息,抬手撫上楊歡的臉。

楊歡在他懷裏仰起頭,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殿下,你回來了?”

他已經說不出話,隻能抿著嘴唇,氣息顫唞地不住點頭。過了一會兒,他才走腔變調地一點頭,“是!我回來了。”說著,他一抹眼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楊歡垂下眼,看了一眼懷中的慕容超,然後抬起眼,對慕容麟露出一個微笑,“我怕再過一會兒,自己就沒有勇氣了。他……太可憐了。”

如果慕容超活著,她和慕容麟或許還能破鏡重圓。可是,慕容超死了。慕容超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她不能裝作這三年裏,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她繼續活下去,那麼,她後半生中的每一天,都將在無休無止的糾纏中度過——被慕容超瘦削的麵龐所糾纏;被那個在山洞中哭泣的男孩所糾纏;被三年來,慕容超對她所有的好所糾纏。

兩個男人,她注定要負一個。

慕容超活著,她為慕容麟守著自己的心。現在,慕容超死了,她要陪著他。因為,在那個小小的假山洞裏,她曾答應過他,“阿璧,永遠陪著阿遠。”她不能失信。

“他太可憐了?”慕容麟看了一眼慕容超,突兀地笑了一下,“我呢?”他淚眼模糊地問,“我不可憐嗎?”

滿打滿算,他和楊歡的好日子,也隻有在東宮的兩年而已。然後就是誤解,就是逃亡異鄉,好容易熬到二人盡釋前嫌,好日子沒過幾天,又是一場天翻地覆。曆盡千辛萬苦,克服掉了所有的困難,來到她麵前,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楊歡的眼神漸漸渙散,聲音也弱得幾乎聽不到,“原諒我……來世……來世……”她想說,“來世,阿璧再還欠殿下的。”

慕容麟狠狠搖頭,“我不要來世,我隻要今生!阿璧別走,可憐可憐我吧,別走!”

楊歡的眼角淌下一滴眼淚,她平靜地呼出了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