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氣,有的人興

高彩烈。各種雜誌紛紛創刊,各種論戰不斷激起。新的矛盾產主,舊的矛盾

加劇。各種小團體,有的正在組織,有的正在解散;我在蘇黎世度過的那些

日子裏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那些夜晚(因為人們一直要談論到貝萊菲咖啡館

或奧德翁咖啡館的燈光熄滅為止,有的人還常常在此之後走進別人的寓所去

繼續談論),所見到的人是如此紛雜,所聽到的意見是如此莫衷一是,氣氛

之熱烈,精神之集中,是我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的。在這樣一個使人入迷的

世界裏,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去注意湖光山色和它們的一派恬靜的和平景象。

大家都在報紙、新聞、謠言和各種分歧的爭論中度過時日。奇怪的是:大家

在這裏雖然隻是在精神上經曆著那次戰爭,可是都覺得比在進行戰爭的祖國

感受更深切,因為在這裏似乎能更客觀地看待戰爭,它完全擺脫了由勝利或

失敗所帶來的民族利害關係。這裏的人已不再用政治的眼光看待戰爭,而是

從全歐洲的眼光看待戰爭,把戰爭視為是殘酷的暴力事件,它所改變的,不

僅僅是地圖上的幾條邊界線,而是世界的形式和未來。

在這些人中間最使我感動的是那些沒有祖國的人,或者說比祖國還要不

幸的人,即是說,他們不是沒有祖國,而是有兩三個祖國,他們自己心裏也

不知道究竟是屬於哪個國家—仿佛當時我就已感到自己的命運似的。在奧

德翁咖啡館的一角,常常有一個蓄著褐色小胡子的青年男子獨自坐在那裏。

一雙有神的眼睛,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非常引人注目。有人告訴我說,

他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英國作家。當我幾天以後和這位詹姆斯喬伊斯認識

時,他卻非常幹脆他講他和英國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愛爾蘭人。他雖然用英

語寫作,但他的思想不是英國式的,而且也不願意有英國式的思想,——他

當時對我講:“我要用一種超越一切語言的語言,即一種所有語言都為它服

務的語言進行寫作。英語不能完全表達我的思想,因而我不受傳統的約束“。

①這些話我沒有完在明白?因為我不知道他當時已經在寫作《尤利西斯》;他

隻把他的《青年藝術家的肖像》那本書借給我看過,那是他僅存的一本樣書,

他還把自己的劇本《流亡者》借給我看,我當時甚至想把那劇本翻譯出來哩,

為的是能對他有所幫助。我認識他的時間越長,我越對他的非凡的語言知識

不勝驚奇,想必在他的電燈光下簡直象瓷器一樣光滑的圓而凸的前額後西裝

③ 萊昂哈德拉加茨(LeonhardRagaz ,一八六八—一九四五),瑞士新教神學家,蘇黎世教義神學教授,

後從事工人居住區的教育工作,一九一三年起為社會民主黨人,一九一八年後為國際和平運動領袖之一。

④ 羅貝爾費齊(RobertFsesi,一八八三—一九七二),瑞士日耳曼學家和作家,一九二二—一九五

三在蘇黎世任德語文學教授,除從事文學史研究外,著有戲劇、小說、抒情詩等。

⑤ 奧斯卡弗裏德 (OskarFried,一八七一—一九四一),德國作曲家和指揮家。

① 詹姆斯喬伊斯 (JamesJoyce,一八八二—一九四一),是現代派小說的先驅,除了廣泛運用“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