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提醒青年人要注意這種危險,當你在維也納沿街行走時,每隔六七家門麵,

就會看到這樣的招牌:“皮膚病和性病專科醫師”。再說,不光是害怕傳染

上性病,更令人害怕的是當時那種望而生畏和有失人格尊嚴的治療方法;今

天世界上的人已不再知道那種治療方法了:一個傳染上梅毒的患者得把整個

身體讓人用水銀塗上好幾個星期;其副作用則是牙齒脫落、身體其他各部位

受到損害。一個偶然沾上了這種惡疾的不幸犧牲者感到不僅自己的心靈而且

身體也大大受到法汙。再則,縱然經過這樣可怕的治療之後,患者也不能一

輩子肯定,可怕的病毒是否就不會從包囊中隨時複發,以致由於脊椎麻痹而

全身癱瘓,前額後麵的大腦軟化。所以,當時有許多年輕人一旦發現自己被

診斷患有梅毒,就立刻拿起手槍自殺是毫不奇怪的,因為他們認為,讓自己

和自己的近親被人懷疑患有不治之症而討嫌,在感情上是無法忍受的。不僅

如此,一種始終隻能在暗地裏過的性生活還會帶來其他種種憂慮。當我今天

細細回憶過去時,我幾乎不知道在我青年時代的同伴中有哪一個不是帶著蒼

白的麵容和惘然若失的目光突然而來的,其中有一個是因為得了梅毒,或者

說他怕自己已經得了梅毒;第二個是因為要讓女方墮胎而受到敲榨勒索;第

三個是想背著家裏去治病,但又沒有錢,第四個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為了

一個女招待推給他的孩子支付贍養費;第五個是因為他的錢包在一家妓院裏

被竊但又不敢去告發。總而言之,在那個假道德的時代,青年們的生活比那

些禦用文人所寫的小說和戲劇要戲劇性得多,另一方麵也要不幹不淨得多,

緊張得多,同時也令人沮喪得多。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就青年人的性

愛而言,幾乎談不上有什麼自由和幸福;而那種悻愛卻是他們的年齡所決定

的。

這一切之所以必須在一幅忠實反映時代風貌的畫麵中反複強調,是因為

當我今天和第一次大戰後的年輕人聊天時,我幾乎經常不得不強迫他們相

信,我們當時的青年人和他們這一代青年人相比,根本不能說是幸運的。當

然,從公民的意義上講,我們比今大的一代青年享有更多的自由。今天的一

代青年得被迫去服兵役、服勞役,目的無非是為了讓許多國家的群眾服從某

種意識形態,而主要是聽憑那種愚蠢的世界政治的專橫擺布。而我們當時卻

能不受幹擾地獻身於自己的藝術和各種精神愛好,使私生活更加個性化。我

們生活得更富有世界主義,全世界都向我們開放。我們不需要護照和通行證

就能到處旅行,想上哪裏就上哪裏。沒有人檢查我們的思想、出身、種族和

宗教信仰。我絲毫不否認,我們事實上享有比今天多得多的個人自由。我們

不僅熱愛個人自由,而且充分利用這種個人自由。但是正如弗裏德裏希黑

貝爾所說的:“我們一會兒缺酒,一會兒缺酒杯。”在一代人的時間裏,兩

全俱美的事是很少有的。當社會風尚給人以自由時,國家卻要去束縛他。當

國家給人以自由時,社會風尚卻要想法去奴役他。我們確曾有過較好的生活

① 保爾埃裏希 (paul Ehrlic,一八五四—一九一五),德國著名醫生和化學家,由於發明治療梅毒的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