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羅大舌頭得知此事,雖然重傷未愈卻不願留下來休養,硬要跟司馬灰一同回國。他實在是在緬甸待夠了,又惦記著蹲牛棚的老父羅萬山,一天也不想多留。
司馬灰見羅大舌頭已能下地走動,又征求了阿脆的意見,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就同意帶羅大舌頭返回中國。
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每個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但每一條道路都如同麵前這座雲封霧鎖的高黎貢大雪山,存在著太多的未知與變數。四人畢竟生死患難一場,又知各自前途未卜,說不定這次分手即成永別,臨別之際難免心情沉重,都是沉默無語,正所謂“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司馬灰卻不氣短,他見氣氛壓抑,就攬住眾人肩頭說:“大夥兒別都垂頭喪氣的,咱們這不是還沒死嗎?將來若能重逢,想來會有別樣心情。”說罷招呼羅大舌頭動身上路,離了“佤幫軍”直奔中緬國境線而去。
與大多數從緬甸逃回國內的人命運相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除了安全檢疫之外,肯定還要接受各種審查。好在夏鐵東的事情已經翻案了,在這件事上沒被過多追究。但司馬灰與羅大舌頭在緬甸折騰的動靜不小,甚至連國內也對這些事有所知聞,因此,並沒有如他們預想般被發配到農村進行勞動改造,而是被送到長沙遠郊一個磚瓦場進行監管,白天幹活兒,晚上在學習班寫材料,把在緬甸的所作所為,不分大事小情都必須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落在紙上,至於今後是繼續關押還是下放,都要經過有關部門層層核實調查,等做出結論之後才能定性。
司馬灰沒想到審查會如此之嚴,甚至連給家裏人寫封信都受限製,基本處於隔離狀態,現在唯一能來看望他們倆的隻有以前的同學夏芹。
這些年夏芹的父親早已升任副司令員,她參軍後也被分到了軍區總醫院工作。同司馬灰、羅大舌頭一別數年,三人相貌都有很大變化,但昔時情誼未改,此刻重逢都是驚喜萬分,心頭百感交集。
夏芹先是抹了一會兒眼淚,責怪說:“你們倆可太有出息了,當初哪兒來的那麼大膽子?跑到越南被人抓住還不老實,又從農場逃到緬甸去了,在外邊胡鬧了好幾年,怎麼現在還知道要回來?”
如今回到中國,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尚未結束,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嘴裏說話也不得不換個頻道,再不敢自誇其能,隻得感歎道:“別提了,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啊!犯了盲動主義的錯誤,給世界革命造成了損失,現在真是追悔莫及。好在已經懸崖勒馬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了,如今做夢都想重新投入到祖國人民溫暖的懷抱中來,所以你回去跟你爹說說,能不能想點法子把我們倆從這兒撈出去?”
夏芹說:“你們啊,先好好在這兒關著吧!要不然又該上房揭瓦了。”她又提及父親夏副司令員很掛念夏鐵東的下落,想從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這裏打聽一些消息。當年夏鐵東被人誣陷要行刺周總理,如今早已澄清了事實,家裏卻一直聯係不上他。
這件事真把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問傻了,心裏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可也不能一直隱瞞下去,就以實情相告,但還是把夏鐵東被政府軍俘虜活埋的情形抹去,說成是遇到伏擊被冷槍打死的,死的時候很突然,沒什麼痛苦。夏芹初聞噩耗,忍不住失聲痛哭。
司馬灰請求夏芹幫兩個忙,一是給那些死在異國他鄉的戰友家裏寫信通個訊息,再有就是去看看阿脆的家中還有什麼人,日子過得怎麼樣。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對此事原也沒抱太多指望,在夏芹走後,羅大舌頭又被告知其父羅萬山兩年前因病去世,二人更覺沮喪,繼續日複一日地在磚瓦場苦熬,交代材料也不知道寫了幾十萬字,不由得十分焦躁,實在是沒招兒可想了,隻好決定不顧後果,要覓個時機逃出磚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