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想怎麼樣,他的手溫溫的,我忽然覺得安心,也沒有把手抽出來。過了一會兒,我又問他:“你好一些了沒有?”
“沒有。”他一個側身,幹脆把我的手放到他心窩處,我的手掌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心裏驀地有些心慌,臉一紅,就想用力把手拉出來。
“痛……”他低低地喊道。我一下子不敢動了,有些著急地問:“哪裏痛了?我來診診脈……”
“哪裏都痛,心也痛……”他稍稍用力捂緊了放在心窩處的我的手。我氣惱之餘有些好笑,可是想起軍營中被他推開的那一幕又笑不起來了,於是說:“宣陽王如此這般施展美男計,所為何來?”
“本王隻是想告訴你,”他忽然睜開眼睛,暗褐色的瞳仁清澈明亮,而又纏綿溫柔地看著我,輕聲說:“那一天,我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
我故作無知狀,問:“哪一天?你說過什麼了嗎?”
他眼睛眨了眨,嘴角揚起一絲無奈的笑意。
“把手伸過來。”我輕輕把手抽出來放到他的手腕上,他的脈搏有力地跳動,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隨即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袍,露出他精壯堅實的胸膛,右肋下的掌印已經變成淺淺的紫紅色,不禁問:“你的元氣和功力大概恢複多少了?”
“五成。”
“餓了嗎?我去拿些粥給你吃,吃完後還要喝藥。”我把他的衣服係好,便匆匆起身走到禪院那邊的廚房,有個小沙彌早就準備好了滿滿的一鍋粥,還有一些齋菜。我把飯食捧回僧舍時,卻發現他那張床空蕩蕩的,人不知道去哪裏了。
登時心裏莫名的一慌,放下食盒馬上就跑出去了,遠遠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山邊一株盤根錯節的大榕樹下的石凳子上,我正想走過去,一個人卻從另一邊疾步走來,原來是宣平。
“宣平無能,讓王爺受驚了。”
梅繼堯一擺手,宣平便站了起來,繼續說:“當夜折損了五名密衛,已經查明使昆侖刺的黑衣人是肅王新近招納的昆侖派大弟子商景,屬下在通往豫南城的官道上遇到了岑桓大將軍,他得知王爺遇險,連夜把大軍開撥到齊雲山腳,現在正在上山途中。”
“哦?”梅繼堯的表情終於有些變化,“看來本王不回府都不行了。宣平,顥王那邊有什麼消息?”
“皇上對顥王賑災的舉措大為賞識,現在禹州已經平安渡過饑荒,也能控製旱情,顥王已經在返京的途中。”
“把王府的一半密衛派出,分別在滄浪江和官道上嚴密監視,確保顥王安全。現在的形勢,隻怕有些人要急了……”
我回過頭把食盒拿出來,走過去放在樹下的石桌上,隻聽得梅繼堯又說:“你讓人傳我手諭,派人到璃城把曹崧調回越關城為城守,密切關注屹羅邊境的動向。”
“是。”
我轉身便走,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沿著寺中的青磚鋪就的路徑,晨鍾暮鼓之聲響聲不絕,一抬頭,我竟然來到了大雄寶殿。裏麵香火繚繞,觀音菩薩金身莊嚴神聖,似是悲憫地看著前來謁佛的蒼生。我立在那裏半晌,身後一個聲音說:“阿彌陀佛,施主也來虔心參佛?”
我轉頭對上憫一方丈的慈眉善目,笑笑說:“人心總是難以通達的,所以免不了求菩薩指點迷津。”
“哦,施主所惑何事?”
“一個人,總是回頭看,便看不到將來;若一個人隻往明日看,忘卻了過往,那她其實已經失去了自己。心裏覺得負累,不知道自己應不應放下過往,還要不要自我……”
憫一方丈微微一笑,說:“世間最珍貴的是什麼?曾有一隻蜘蛛回答道: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你也是這樣以為嗎?”
“佛門有個故事,不知施主可曾聽過?有一書生,未婚妻卻嫁給了別人,書生一病不起,一遊方僧人到他床前給書生看一麵鏡子,一名女子遇害,一絲不掛地躺在海灘上,路過一人,看一眼搖搖頭,走了…又路過一人,將衣服脫下,給女屍蓋上,走了…再路過一人,過去,挖個坑,小心翼翼把屍體掩埋了…”
“原來,海灘上的女屍,就是那女子的前世,書生是第二個路過的人,曾給過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他相戀,隻為還他一個情,但是她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後那個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現在的丈夫。”
“施主,那些所謂的放不下,其實已經和你無緣。”
我的腦中仿佛有靈光瀉下,醍醐灌頂。呆立半晌,不曉得憫一方丈何時離去,隻知道自己的心底那道無形的束縛正一絲一絲地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