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除了沒有行周公之禮,他什麼“禮”都行過了。現在竟說我對別人“獻媚”?
他看我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眼中蒙上了些微薄怒,說:“我這樣對待你,不是也成全了你和行雲?追問原因又有何意義?”
我霍地站起來,“是啊,為什麼要向我解釋?我竟然忘記了你要娶的王妃是岑慧兒而不是我!”
他看著我,眼中光芒閃爍不定,“這有什麼不好?我娶了岑慧兒,以後別說你想淋她朱漆扔她雞蛋這麼簡單的事情,就算你想在她臉上紋字我也不會反對的。”
“梅繼堯,你當真要娶岑慧兒?”我冷著臉,寒聲問。他在開玩笑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幽默。
“你介意了?師妹你不是早已給我一紙退婚書了嗎?”他上前一步,附在我耳邊說:“又或者,師妹已經後悔了?”
我一把推開他,狼狽地大聲說:“我沒有!”心卻猛地一陣跳動,莫名的難受。
一瞬間梅繼堯的眸光冷凝成冰,我似是感應到了一般,也無端的心寒如雪。可是他馬上又換上了風流不羈的笑容,我真懷疑自己剛才看見他眼內一閃而過的痛楚是一種幻覺,隻聽得他說:“沒有就好。行雲之於你,岑慧兒之於我,大概是各自的命數吧,既然逃不掉那隻有接受了,我們又何必擾亂了彼此?”
何必擾亂了彼此?我的心,早在他隨我墜崖之時已經亂了,到了現在才說這樣的風涼話……
“是啊,各自的命數……”我輕輕地笑起來,心越痛,笑得越開懷,抬頭看看那濃密的菩提葉子,人說菩提樹下悟道,今天,我也如醍醐灌頂,悟了。
“我還一直以為你不會承認那張退婚書……既然如此,”我微笑著看著他說:“師兄,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好不好?”我提起手中的燈,“你送我的這份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你說得對,我們,的確是不應再擾亂彼此的,因為本來我們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眼眶微微發紅,心裏的酸楚一陣陣洶湧,我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向著燈火闌珊處走去。
元宵之夜,花市如晝,雲開見月,處處喁喁細語綿綿情意;而唯獨我,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才知道已然錯過。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才回到雲宅的,手上那盞燈的光亮越來越弱,在我險些以為燈就要熄滅的時候,我就看見雲宅的大門前立著一個人,身上僅穿一件薄薄的棉袍,長長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麵,無聲寂寂。
寒夜中唯一讓人感到溫暖的,不是我手上的燈,而是行雲那期待、憂慮的眼神。他在等我,我感動,可是沒有流淚,我的淚水滴落在心頭,溫熱溫熱的似乎想要融化心內的堅冰。
我走到他麵前,哽咽著說:“行雲,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行雲沒有問什麼,握住我冰涼的手,輕輕地把我攏入懷中。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半夜忽覺寒風吹至,一下子清醒過來,披衣起座,撩開帳子本想看看窗外月色,不料一眼就看見了掛在窗欞上的那盞已經熄滅的燈,怕是小菊那丫頭掛上去的。
我低下頭,不想去想那個人,可是睡意已經全無。下了床,坐到窗前取下那盞燈,點了半截蠟燭放進燈裏,這燈瞬間又亮了起來,“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想起梅繼堯說這句詩時臉上融融的笑意,我心裏又暗自惱恨了起來。
就這樣一夜無眠,直到東方既白。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百無聊賴地躲在竹裏館,不想知道外麵正在發生什麼事,懨懨悶悶有如四月的梅雨天。行雲很忙,常常都是到了更深人靜時候才出現,他的話也不多;有時半夢半醒之間看到他坐在床沿望著我發怔的樣子,眯著眼睛喊他一聲:“行雲。”
他溫和地笑笑,伸手撫過我落在枕上的秀發,“睡吧……”
我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我似乎很愛睡覺,因為睡著了便什麼都不用想,更沒有回憶。
唯獨那盞燈,每次看見它都想著要把它扔了,可是它孤伶伶地掛在窗欞,像一個找不到歸宿的遊魂,我實在不忍把它趕走,隻能聽之任之,一如心裏裂開的那道傷口。
閑來無事,我把竹裏館的藏書都翻出來看了,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隻是一些遊記和前人寫的古詩。我讓小菊給我找來一大遝宣紙作謄寫用,每天就是抄抄文章,練練我那早已經荒廢的書法。
煩悶時竟放下筆,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菊一進來時見到我隻穿著一件單衣,嚇了一跳,馬上給我披上厚厚的棉袍,一邊說:“姑娘,春寒料峭,切勿傷了自己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