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酒杯正要飲下,身旁的梅繼堯站起來托了托我的手,把酒杯接了過去,笑著對司馬承中說:“大哥,小弟身有痼疾,慶庭一會兒還要為我施診,實在不宜飲酒。此杯不如由我待飲,再自罰一杯向大哥賠罪可好?”說罷,竟舉起酒杯盡飲。
“想不到二弟對慶大夫如此體貼,倒是顯得我小氣了,罰飲的人應該是我吧!”說著從壺裏倒出一大杯酒一飲而盡,麵有得色地看我一眼,欣然回座。
我這才放下心來,酒裏應該是沒有毒的,他自己都喝了。我感激地看了梅繼堯一眼,他卻眼神複雜地別開臉,不去看我。
此時辰恒開口說道:“任先生的演出精妙絕倫,佟班主,此戲一了,請任先生過來坐坐。王兄,聽雪園的這場戲和菊花宴都籌備得不錯,我們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讚賞呢?”
肅王撫掌而笑,賞賜了聽雪園和紅齡戲班。眾人還在高談闊論,梅繼堯一欠身起座更衣,離開時臉色晦暗,我等了半晌沒見他回來,也趁眾人與任杏然相談甚歡時離座去找他,可是後院盥洗間伺候著的小廝說沒看見宣陽王,我的心無端一沉,趕緊往聽雪園門口走去。
果然,在離院門五丈的小竹林旁發現了他的身影。他一手扶著竹子,佝僂的樣子,我心裏一緊,過去扶著他問:“你還好嗎?”他側過臉看我,隻見他麵如金紙,冷汗滿布額上,一隻手捂住胸口,我大驚道:“你心疾發作了?不可能啊,我讓你吃的藥已經把餘毒控製得很好……”我轉念一想,“剛才那杯酒,是不是那杯酒?”
他痛苦地點點頭,勉力說:“那杯酒混了蛇迭草……告訴裏麵的人,說我醉了,先行回府,你跟著二哥,千萬別離開他半步……讓他小心,這是一場鴻門宴……”
混了蛇迭草?蛇迭草是一種毒引,本身沒毒,但卻能引發他體內嬰元草的毒素反噬。原來司馬承中的目標不是我,而是他!
“不,你等我,我拿回藥箱跟你一起走!”
“好,好……”
我往回跑了十多步,忽然想到了什麼,一回頭,看見梅繼堯已經上了馬車就要離開,他竟然不等我!我心裏一緊眼窩一熱,拚命地往回跑,馬車掉了個頭,眼看車夫就要揚鞭,我不知哪裏來的敏捷身手,跑到馬車前麵伸開雙手攔著馬,大喊:“停——”
馬車稍稍一慢,我跳上馬車掀開布簾,梅繼堯微微睜開雙眼歎息一句:“你來做什麼?你可知道今夜他們是篤定要把我的命留下?你來隻會跟著我送死……”他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竹筒往車窗外一扔,竹筒炸出一抹青色的焰火直衝天上。
“別說話!”我拿出隨身攜帶的金針,用力扯開他的錦袍讓他的胸膛露出來,夜色昏沉,我隻能依靠微弱的月光憑著自己的感覺在他心髒附近的穴位下針,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我好不容易把他的幾個重要穴位都下了針,抬頭伸手一把取下他發冠上的簪子,他發髻散亂,漆黑如墨的長發頓時垂下,更襯得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我拿起簪子,不假思索地往他心窩偏左的部位用力刺去。這一動作快如電光火石,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的看著我,沒有閃躲更沒有疑問。血頓時流了出來,可是流得不多,我俯下頭把嘴唇貼上去用力地把血吸出來。如果光線充足的話,你會發現,那血是青黑色。
這時他的眸子裏忽然有了怒意,一把推開我,沙啞的聲音憤怒地說:“你這是在幹什麼?你想死得比我快是不是?”
“擔心你自己就好了,我是神醫,我不會有事的!”我擦去嘴角的血跡,不顧馬車的顛簸,坐回他身邊,把他身上的金針一一拔去,示意他點穴止血。他伸手點了幾處大穴,眼皮重重地垂下,我問他:“還是不是很麻痹?”說著伸手過去輕輕地按壓著他的心髒。這一次他卻沒有推開我,反而把頭靠在我肩上,伸過手輕輕地抱著我,動作是如此自然嫻熟,輕輕地喊了我一聲:“晴兒。”
我的淚忽然就流出了眼眶,他好象有很多年沒有這樣溫柔地貼心地抱著我叫著我的名字了,這種感覺很熟悉又很陌生,卻又讓我很驚懼,仿佛有種末日來臨的絕望。
“你怕不怕?”他問。
“我拿簪子刺你時你為什麼不怕?”我心裏酸楚,帶著濃濃的鼻音反問他。
“要是死在你的手裏,那還是一件比較幸福的事情。”他艱難地說。
“你這樣說我是不會感動的,你哪有死得那麼輕易?不許你這樣來傷我爹娘的心!”我哽咽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