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觸摸到她的骨灰,往事猶如昨天,故人卻永遠不會再出現於眼前。

在上官婉兒死去的一年後,我此生最後一次踏足乾陵,不為祭拜父母,隻為成全那一個癡傻女子。我命人在乾陵的地宮旁——最靠近母親的地方,又偷偷撅了一個埋在地底下的山洞,並在洞壁上雕上了上官婉兒的詩作與她的生平。

我曾在年輕時對上官婉兒有過一個還未來得及兌現的承諾,這次我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大不孝為她開鑿墓洞,就算是我為了兌現那個未知的承諾吧。

墓洞被牢牢封上,我又命人把地填平,這將是上官婉兒永世沉眠的樂土。無人會知道這一切,我不會讓知道這一切的人有開口的機會。

伏地三叩首,我是在向父皇母後請罪,也是在同他們道別。

記憶回到母親退位的那年。

上官婉兒從匣子裏取出的是母親親手書寫並蓋上璽印的詔書,她竟然要上官婉兒在她死後為她殉葬。上官婉兒看過後先是無措,再是悲涼,最後已是釋然。

歲末,母親在上陽宮駕崩。

在此之前,侍奉在母親左右的青鳶來找過我。她給了我一封母親的親筆信,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借屍還魂。

隻一瞬間,我便明白了母親對於上官婉兒最後的安排。她要上官婉兒活下去,隻有皇宮裏的上官婉兒、武曌曾經唯一的昭容上官婉兒死去,身為自由人的上官婉兒才能繼續活下去。

母親對我的良苦用心我竟然在那時也領悟了出來,對母親,我始終不能做到徹底的恨,因為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因為我也是那麼的愛她。

更為令我驚訝的是,不希望上官婉兒死的不僅有母親與我,韋氏和三哥也同樣不允許上官婉兒死去。在遺詔公布之前,三哥便冊封上官婉兒為昭容。他們沒有讓上官婉兒死去,卻也幻滅了母親為上官婉兒所安排的下半生。

我想這便是命,上官婉兒命該如此。

她冷漠地沒有去見母親最後一麵,我能理解這樣的她。屬於她的時代終於到臨,而我卻懷念武周時期的上官婉兒。有什麼已經改變了,有什麼已經不再存在了。她的幸福,她的悲喜,都已經被自我放縱得那麼空洞虛無。

我同樣也是如此,卻不時還會對她加以諷刺。我們看似隻是在為了權欲而爭鬥而合作,實際上我們都心知肚明亦不是。

時不時的,我會懷念薛紹。他死在我與我千裏之外的地方,以至於我以為他真的是在為國出征。母親對他過於決絕,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我知道一定有原因,母親怎會無緣無故摧毀我最大的幸福?母親一定是不會的。

後來有人告訴我,是我姐姐的陷害使我成為了別人口中不守婦道的女人。

我幾乎是一夜長大,然後如我多年前預見的那樣,我與自己的母親站在了對立麵,甚至是留她一人終老。我與那群對江山虎視眈眈的人一起謀劃了政變,將母親送進了上陽宮。

之後的我真的快樂嗎?有為夫報仇後的快樂嗎?有權傾朝野後的快樂嗎?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過。而母親,她的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是在何時,是因為什麼,又是與何人共享的?我也不知道。我必須堅定的走下去,這是我為自己選擇的人生大道,我必須永不回頭地走到大道的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傷感的終於結束了,寫完太平之後就實在沒力氣寫其他人了。這或許不是一篇完整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