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無圓缺處重修補(2 / 3)

怡昭容在我將荷包拆完後便回去寢殿,隻留了幾個宮女幫忙。惠兒不無得意地對我道:“方才張公公來,說皇上晚上要在長春宮用膳。”然後皺皺眉看著我手下的荷包,砸砸嘴道:“謝娘,你可得趕緊繡,一定要在皇上來之前做好啊。”

我一言不發,將各種繁亂的心緒拋在腦後,手下卻越發快起來,隻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地將那荷包繡成一模一樣。

待金龍成型一半時,怡昭容過來了。我隻以為她來看看進度,不想她一進門便接過宮女手中的絲線,坐在一旁揉搓起來。

“娘娘,這等活計還是讓奴婢們做吧。”惠兒忙道。

“你們做你們的,多我一人能快些。”怡昭容的笑容仿若春日梨花,柔美得令人心醉。

她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也無人反對,隻是人人手下都愈發麻利起來。

惠兒端來茶水,順便也給我手邊的茶盞添滿。怡昭容隨意掃了一眼我手上的荷包,滿眼的震驚與驚訝。

“謝娘,你繡的真好。”她讚許著:“我沒想到,你隻看了一下就能繡出一模一樣的。”說完,又不無懊惱地補一句:“我在這繡工上實在沒有天賦,也隻能弄弄筆墨。”

我淺淺笑道:“這是糊口的本錢,做的不好怎麼行。娘娘是官家千金,如今又是皇上寵妃,這等小事自然不需要經手了。”我頓了頓又道:“而且這種繡活十分費眼耗時,娘娘要時刻陪著皇上,自然也沒有時間啊。”

怡昭容並沒有因為我的話釋然,她幽幽歎一口氣道:“可皇後娘娘出身更高,宰相獨女,重臣巨賈之妹,入宮前的日子恐怕公主都比不上,卻一樣事事拔尖。”

她的目光黯淡下去,聲音中有自卑:“這荷包是皇後娘娘親手繡的。我還聽說,她撫得一手好琴,做得一筆好詩,跳得一身好舞。皇上對她做的荷花酪念念不忘,還有她穿衣化妝的品味,至今還被宮人模仿。”

“我想,也許正是因為皇後娘娘如今都不做這些了,所以大家才覺得珍貴,再加上她本來的身份,就更顯得難得。因此評價才會這樣高。”我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隻是在說天氣很好一般。

怡昭容搖搖頭:“無論怎樣她確實無人能及,如今她身在病重,皇上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憂心得不得了。唉……”怡昭容深深歎一口氣,姣好的臉上出現寵妃不該有的哀戚:“我們這些人,再得寵,在皇上心裏又能有幾分重量呢?恐怕,連皇後娘娘萬分之一都不及吧。”

“娘娘如今這般得寵,在皇上心裏的位置自然也是無人可及。而且,若是皇上心裏沒半點娘娘,又怎會對娘娘這般寵愛呢?”我努力將語氣做的輕鬆:“我聽惠兒姑娘說,皇上召幸娘娘最多,連柳妃和麗妃都比不上呢。”

“我這算什麼啊。”怡昭容擺擺手:“當初,皇上可是每日都會在皇後娘娘那裏用膳,也幾乎夜夜由皇後陪伴的。”怡昭容突然自嘲地笑笑:“瞧我,竟說起混話來了。我怎麼能和皇後娘娘相比?要是被皇上聽見,一定會遷怒於我的。”

“隻是提一提皇後娘娘,也會被遷怒嗎?”我不解地問道。

怡昭容點點頭:“我聽人說,恐怕皇後娘娘是熬不到春天了。皇上心裏最看重皇後娘娘,一提起就會想到這些,因此,咱們才不敢在他麵前說。更何況,別說我一個小小昭容,就連生了公主的柳妃,出身高貴的麗妃、和妃,在皇上心裏又有什麼資格與皇後娘娘相提並論呢。”怡昭容掏出絲帕抹了抹眼睛,換上一個無奈的笑容。

惠兒嘴快道:“先前一個李常在很是得寵,也不過是問了問皇上她的肌膚能否與皇後媲美,就被貶為宮女丟進浣衣局。據說當日皇上氣的摜了杏花春館裏一隻羊脂玉瓶。連張總管都說,從未見過皇上發那麼大脾氣。”

我的心中冷笑著,沈羲遙此舉在外人看來,就是他深愛皇後如斯,情深意濃無人可取代的表現吧。

若是愛我,怎會丟我在那冷宮中一年都不聞不問,讓我幾乎慘死其中?

若是愛我,怎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另立新寵,恩愛甜蜜?

若是愛我,怎會明知我在那裏,還下了冷宮諸人為太後陪葬的命令?

隻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讓他還繼續愛我呢?

心中酸澀脹疼得厲害,我不由咬緊了嘴唇,眼睛隻盯著手上的繡活,不知該如何安慰怡昭容,也不知該如何平複自己的心。

屋子裏突然有一刻的靜默,空氣仿佛凝膠一般,充滿了尷尬。還是惠兒機靈,給怡昭容的杯中斟了茶,又對我說:“謝娘繡了大半天,要不要稍稍歇一歇?你午飯沒怎麼吃,我去熱一碗羹,再拿些點心來吧。”

我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多謝惠兒姑娘,不過點心會弄髒手,羹湯便好。”

惠兒笑著下去了,怡昭容坐到我身邊,再不提任何有關皇後的話題,隻是隨意詢問著我的針法,提出一些疑問。

喝下一碗魚茸香米羹後,我便專心繡著金龍,偶爾喝一口水連話都不說,隻聽著怡昭容與惠兒她們閑聊。直到暮色四合,針刺進明黃的絹上,繞一繞打一個結,我放下手裏的荷包,揉一揉酸澀的眼睛,長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鬆下來,這才微笑地將荷包遞給怡昭容。

“娘娘看看,可還有什麼問題?”

怡昭容眼睛放出光彩,給她整個人都添上了一層亮色。她將那荷包在手裏翻過來倒過去地看個不住,半晌才滿意地點點頭,再看向我的目光裏已多了感激和讚賞。

“簡直一模一樣,不,就是一模一樣!”怡昭容輕輕搖頭:“謝娘,你的繡功太厲害了。”

我微微屈膝:“娘娘過譽了。”

“謝娘,浣了手喝口湯歇一歇吧。”她小心翼翼將荷包放在一個托盤上,對我道。

我到後間洗了洗手,那盛水的盆子銅盆裏漂浮著幾朵花瓣,在這樣的季節裏很是難得。洗完四下看著,沒有手巾,正想在自己衣服上擦一擦,突然一塊帕子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