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展現在作家麵前。在昏暗窒悶的囚犯病房裏,他俯身在小桌上,將自己的印象、感受以及許許多多的民間諺語和俗語,記在他那本《西伯利亞筆記》裏。這本筆記被保存了下來,裏麵記載的許多材料後來都被作家寫進《死屋手記》和其他作品中了。一八五四年二月,陀思妥耶夫斯基獲釋出獄後,在給其長兄米哈伊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信中寫道,他在苦役期間搜集的材料“足足能寫成幾本書,……我從監獄裏帶出來多少人民的典型人物和性格啊!我曾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因此我十分了解他們……”

《死屋手記》發表後,立即為革命民主主義陣營所接受,被看做是“對卑鄙齷齪的俄國現實生活的憤怒揭露”。除了一小撮反動的當權者以外,絕大多數讀者和評論家都熱烈歡迎這部作品。一八六一年十二月末,屠格涅夫從巴黎寫信給陀思妥耶夫斯基說:“十分感謝您惠寄《時報》兩期,拜讀後,甚感滿意。我特別喜歡您的《死屋手記》,關於澡堂情景的描寫,在文風上很象但丁;您對於筆下的各種人物(例如彼得羅夫),都有很多細膩而真實的心理描寫。”

赫爾岑為向俄國國外讀者介紹《死屋手記》,做了大量的工作,並有過精辟的論述:“此外,且不可忘記,這個時代①還給我們留下一部了不起的書,一部驚心動魄的偉大作品,這部作品將永遠赫然屹立在尼古拉黑暗王國的出口處,就象但丁題在地獄入口處的著名詩句一樣惹人注目,就連作者本人大概也未曾預料到他講述的故事是如此使人震驚;作者用他那戴著鐐銬的手描繪了自己獄友們的形象,他以西伯利亞監獄生活為背景,為我們繪製出一幅幅令人膽戰心驚的鮮明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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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俄國農奴製改革前社會思潮高漲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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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使陀思妥耶夫斯基蜚聲於世界文壇。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前,還沒有一個俄國作家對西伯利亞苦役生活作過如此深刻動人的描寫。苦役監獄裏關押著各種各樣的囚犯,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因反抗沙皇政府的統治而被流放到這裏來的。囚犯們每天被迫參加繁重的勞動,稍有一點越軌行為,就要遭受獄吏的嚴刑拷打,在禸體上和精神上受到極其嚴重的摧殘。打開《死屋手記》,一幅幅關於苦役生活的生動鮮明的畫麵,一段段對囚犯心理的描寫,一件件離奇怪誕的犯罪事實,立刻緊緊地扣住了讀者的心。

這部小說在結構上有一個明顯的特點:每章既是整體的一部分,又是一篇完整的作品;每一章都和整部小說的主題緊密相關,都是為描寫監獄生活服務的,對個別人物的刻劃也都服從於這一主要任務。

然而,僅僅從描寫監獄生活的角度來評價《死屋手記》,顯然是不夠的,作品的題材遠遠超出了這個範圍。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講述囚犯的經曆以及他們所犯的罪行時,往往進一步探究他們犯罪的社會原因。囚犯並非都是天生的“惡人”或“痞子”。“到處都有好人和壞人”,監獄裏的囚犯“也許一點兒也不比那些還留在獄外的人更壞”。囚犯也是按照同樣的生活規律生活著,他們同樣具有人的思想感情,“這些人善於思考,富有感情,盡管他們被一層令人厭惡的外殼包裹著”。囚犯也是人,因而應該受到人的待遇,——這是貫穿全書的一個主導思想。另一方麵,作者對於那些草菅人命的各級官吏和劊子手則充滿強烈的憤怒。《死屋手記》中這種人道主義立場曾受到民主主義評論家皮薩列夫的高度讚揚。皮薩列夫在一篇專門評述這部作品的論文《已經死亡和正在死亡的》中寫道:“大概未必用得著向那些有頭腦的讀者證明,一個被剝奪了一切公民權的罪犯,仍然具有人的思想感情。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並非所有的讀者都是有頭腦的,因而,在我們這個時代,談論囚犯的人類尊嚴不僅是必要的,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危險的。”這裏順便提一下,就因為這篇文章,皮薩列夫幾乎受到沙皇政府的審訊。《死屋手記》最初在雜誌上發表時,也曾受到書報檢查機關的種種刁難和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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