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離開了男人還可以過日子,而男人若一旦離開了女人,卻就無法安靜地過好每一個日子。尤其是麵對養家糊口這樣生存壓力的男人,如果再缺少了女人的性給予,那生活的滋味才叫度日如年哩。
王宏偉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卻也成了他心頭一種無法言說的痛。
自從去年秋季廠裏停產停發工資以後,女人似乎就開始患上了性冷淡,端直睡到了孩子的房間。而他也在之後的每個夜晚中基本習慣了一個人獨占一張大床。但在最近的一個多月時間裏,女人對他的堅決拒絕,讓他在心裏總是感覺到有些恐懼,甚至讓他恐懼每一個夜晚的到來。
這天夜裏,王宏偉再一次強製自己忍受著生理的極度需要和心理的極度煎熬帶來的雙重痛苦(一般性福的人不會明白這種痛苦,它可以使人發癡、發瘋、發癲,甚至使人會做出強奸女人或者激情殺人等異常舉動),在房間轉來轉去,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如此反複了數次,好不容易靠在床頭迷糊著了,卻又做了一個噩夢。
王宏偉夢見自己不知怎麼的被關在了一個漆黑的房子裏,並被一團亂繩緊緊地捆住了手腳。他哭天喊地,始終沒有人接應。好不容易掙脫了身上的繩索,卻又找不到逃跑的出口。在這個房子裏,明亮的眼睛起不到一點作用,於是便伸出了雙手,在四處摸啊,摸,試圖能夠找到一扇門或者一個窗口,哪怕有一個洞穴也行,但這些一個都沒有。無奈隻有用拳頭使勁砸,用腳使勁踹,希望能夠有奇跡出現,盡管使出了渾身解數,但那些牆麵似乎如銅牆鐵壁一樣……從夢裏驚醒,王宏偉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打開床頭燈,發現手指關節破皮見紅。他還沒有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情,女人就已經從隔壁跑來他的房間吵嚷:王宏偉,你是發啥神經呢?深更半夜地用拳頭砸床頭,還叫人睡不睡覺?女人這麼一叫嚷,王宏偉才徹底清醒過來。
突然想借機去接近女人,但見女人煩躁和對他一副完全憤怒的表情,便打消了念頭。關掉床頭燈之前,他看了看臥室的掛鍾,時間顯示新的一天已經到來了四個多小時。腦子裏卻也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昨天遭遇的一些事情,就更睡不著。
此前,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前,女人幾乎是天天向王宏偉嘟囔說:一家人馬上就要沒有飯吃了,你還成天窩在家裏悠閑,等天上掉餡餅?你不出去找事掙錢養家,真想都跟著你一起等死啊?
盡管女人的話語裏充滿了牢騷、指責、勸告、希望,王宏偉每每聽了卻並不以為然。因為他在心底對生活有自己的認知和打算。
女人覺著自己的話,對王宏偉沒有任何收效,便也不再嘟囔。
但僅僅是昨天一天,使王宏偉開始認識到女人過去嘟囔的那些話有她正確的道理。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即使你有再好的心態,即使你有天大的本領,即使你有再高雅的生活情趣,即使你有再遠大的追求,即使你曾經再怎麼輝煌和了不起,但在當下的現實裏,如果麵臨家裏將要斷炊的生活局麵,若你扒抓不到下鍋米,那麼你用任何道理都無法給女人和孩子解釋通順,也沒有任何理由讓他們還能繼續相信你,崇拜你。
事實上,王宏偉心裏也明白:麵對人生,當溫飽與精神之間發生矛盾衝突的時候,必須把解決生存問題放在第一位,其他所有的欲望和追求都隻能為服務於生存問題暫時讓路。
他原本想他們的同官燈泡廠很快就會恢複生產,兩口子就能夠繼續正常上班,那麼在有了穩定的工資收入後,家裏的生活和經費來源自然一切就會回歸正常。但事實上,從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廠裏恐怕一時半會也恢複不了生產。而在盼望等待的這近一年來,夫妻二人暫時又無新的工作和收入,所以全家的生活開銷一直是啃老本。眼下家裏所有的錢隻剩下了不到二百元,可謂真的是陷入到了既無死水可舀又無活水來源的經濟窘況。
在這種景況下,人生追求和境界不得不落入俗套。
王宏偉曾在心裏取笑過這樣的愛情婚姻哲學:嫁漢,穿衣,吃飯;娶妻,生子,養家糊口。而此時,令他感到這又是多麼實惠的人生哲學啊。
再怎麼樣都是不能讓家裏斷了炊煙的,當務之急隻能是先向別人借點錢,把家人包括自己的一日三餐安頓好,之後再去想辦法尋找出路,掙錢養家吧。
向誰借錢呢?向昔日的同事借,大部分和他們家裏的情況一樣。即使人家有錢,他還折不下麵子,張不開嘴去說借錢的話呢。那樣的話,豈不是送上門讓別人笑話嘛。再者說,縱然眼下生活再是多麼困難,但是麵對解決一家人的吃飯問題,在王宏偉看來,對他實在是小事一樁,並不是什麼多大的問題。
王宏偉想,向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張口借錢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而他們畢竟互相都了解,也不會笑話他。無論是從親情出發,還是從他個人在大家庭的威信來說,父母和兄弟姐妹們都會給他一個麵子,無多有少都會借給他錢。
盡管這麼認為,王宏偉還是對借錢的對象進行了一下挑選。在兄弟姊妹四人和父母中,他選擇了弟弟王紅兵。從小時候兄弟倆在一起睡覺,晚上同時尿炕,白天一起曬被褥,一起拾煤渣,一起上學,一起打架,直到後來,他為弟弟王紅兵參謀選媳婦,操持結婚……哥弟倆的感情,可以說是他們兄弟姐妹中最貼近的。
而且他們以往都有過互相借錢還錢的往來,彼此都沒有誰打過絆子。他也了解弟弟王紅兵,雖然也從煤礦下崗了,但和弟媳一直生活在農村,弟媳家裏有承包土地,他們又承包了別人的一些荒山,而兩口子又能出力吃苦,過著莊稼人的日子,雖不是多麼富有,但生活過得細致,手頭無論多少,都一定有一些積蓄。
所以王宏偉想,向弟弟王紅兵吱呼個聲兒,借點錢豈能有什麼問題,這麼想著,王宏偉覺得也該借這個機會去看看弟弟、弟媳楓葉,還有他的小侄子東東。
從市區到弟弟王紅兵家所在的周陵村距離有二十多裏路。如果早上動身遲了,就會趕上中午的火太陽。天氣太熱,走路都會令人難得受,而且途中有好幾麵坡,有好長一段路必須推著自行走。於是,王宏偉起了個大早,而這也是他在廠子停產待在家裏後起得比較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