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鄒氏遺訓序】

吳常熟鄒君玉氏,自旌德宦遊歸,理故園以老焉。其垂訓子孫,嚴其蒨畫者凡若幹件,來謁餘於姑胥邸次,曰:“某發已種種,懼一旦捐子孫去,故述誡若幹件,雖話言拙直,使奉成規行之,亦不致畔名教、隳門地。且將勒石,位置奉先之宮。幸得子言重引之,庶吾後之人知所警也已。”

吾聞傳曰,名門右族成立如升天,覆墜如燎毛。何難易之相懸遽絕甚如此?蓋創者勞,而守者安;創者儉,而守者奢;創者畏,而守者驕也。為祖父者慮焉,故有身後之誡。雖古先哲王不能無之,書之竹帛,琢之盤盂,以遺乎後之人。蓋懼耳聽口受者易為滅絕,而托諸竹帛盤盂者,可不刊而垂無盡也。君玉氏之遺訓,著於金石,非竹帛盤盂之意乎?為其子者幸得諸耳提麵誨,子子孫孫又幸得諸示無窮者,則鄒氏後人續初繼業,雖百世而可也。雖然,子弗祗服厥父事,此無先之訓也。恐無先之訓矣,故吾重告之,使之恒有其先,庶畔名教、隳門地者免矣夫。

【李參政倡和詩序】

淇上野逸李,以世澤起身,十年至參大政江浙行垣,未幾惠冠文江南端。其所建白有不合,即引去,退處白沙,日與布衣士談文字為樂。其來江浙時,孤舟匹馬,絕無左右之孚以奸政;其舟所載,又絕無他長物,不過隨身所讀書籍耳。其下交無雜賓,而天台蔣常翁乃以詩人獲登其門,相與倡和,流布人間。嘻!公以八位之貴,不以下交寒素為厭;蔣常翁以一介之微,不以上交公相為抗等,此季世僅見之事。而議者猶以公進布衣為術者,吾不知其說已。常翁裝潢其詩成卷,非以侈自遇,實以表著賢公卿下士之猶有古風也。故餘為敘其卷,使世之登樞要隔寒微者見之,宜於此焉恥矣。

【漁樵譜序】

《詩三百》後,一變為騷賦,再變為曲引、為歌謠,極變為倚聲製辭,而長短句平仄調出焉。至於今樂府之靡,雜以街巷齒舌之狹,詩之變蓋於是乎極矣。

嘉禾素庵老人過予雲間邸次,出古錦襩一帙曰:“《漁樵譜》者凡若幹闋,雖出乎倚聲製辭,而異乎今樂府之靡者也。”

吾嚐求今辭於白石、夢窗之後,斤斤得寄間父子焉,遺山天籟之風骨、花間鏡上之情致,殆兼而有之。蓋風骨過遒,則鄰於文人詩;情致過媟,則淪於諢官語也,其得體裁亦不易易。嗣餘響於寄間父子後者,今又得素庵雲。

夫譜之雲者,音調可錄,節族可被於弦歌者也。《詩三百篇》,無一不可被於弦歌,吾不知亦先有譜、後有聲邪,抑先有聲、後有辭邪。寄聞分譜於依永之殊,其腔有可度不可度者則何如,敢於素庵乎質焉。素庵匋然而笑曰:“嘻,吾誌律呂於漁樵歡乃中,焉知所謂‘聲依永、律和聲’許事哉!雖然擊轅之歌,野人之雅也,吾譜殆亦自當楚雅乎。”

素庵名抱素,字子雲,裔出吳越王。有起進士第、號竹鄉翁、家置萬卷堂者,其曾王父雲。

【牡丹瑞花詩卷序】

餘讀《後山氏叢譚》載,廣陵芍藥曰金帶圍者,無宿種而出,出則群吏有應其瑞居台揆者,如韓魏公琦、王岐公珪、荊公安石皆應其瑞,為不誣也。於乎!山木無知,何預人事哉?蓋德動草木,草木充焉,非偶然也。

江浙省檢校孛術魯子升之庭有牡丹,雪中作花,其大如鬥,其色如魏家紫者,人鹹謂孛術氏之瑞也。夫牡丹,芍藥類也。芍藥有當其瑞者,子升不當牡丹之瑞耶?明年,子升繇檢校除淮幕憲府,其瑞亦不誣矣,庸詎知異日子升不躋人臣極品耶?吾固有俟於子升矣,抑吾於牡丹有感焉者。

世有花工如宋單父者,能變木芍藥為千種姿,亦能使不令而華,人囗力奸化工乃爾。或謂子升之冬花,烏知不有人力奸造化者乎。茅山外史張公雨,神仙人也,能頃刻而開花者也,特為子升賦花,屬之天瑞,為異時衫色之讖。吾讀其詩,信為子升氏之讖也,人又何疑於是花雲。

子升出其詩並圖卷一通,求餘敘,於是乎書花之開。至正九年十二月某日也。

【丞相梅詩序】

至正二年春,江浙行省丞相朵兒隻公,以清靜寧一之治報於上,上召入宰天下。公拜命且行,顧瞻後庭,有手植稚梅一本,俾移植於明慶寺之殿陽。邦民聚觀載舞,鹹手加額曰:“丞相棄我去,是足以係吾人之思已,見梅如見丞相焉。”於是,僧古源采民之言以永歌之,邑之人士從而和之,凡若幹什。昔召伯相周,布政南國,舍於甘棠之下,後之人思其德,愛其樹而不忍傷,此《甘棠》之詩所以作也。召伯之教明於南國,而《甘棠》之詩作;丞相之德布於江浙,而手植梅之詩作。若古源者,謂得古詩人之性情非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