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說,隻管發狠地揍。寧文臉上掛著髒兮兮的血,忽然哭了。他避開那些拳頭問:“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他爹不打了,滿手是血地盯著他瞧了半天,忽然惡狠狠地笑著,把手上的血揩在他的襯衫上,說,惡心。
他被關進了閣樓裏,因為瘟疫。
王媽的屍體出現在塔樓外的那天晚上,他爹從書房裏衝出來,手裏握著槍,滿眼血絲像要吃人。“狗騎到人身上來了。”他說,“狗騎到人身上來了,狗雜種,兔崽子,跟我玩這種惡毒的把戲。”
樓下的驚天巨響傳到閣樓上。 寧文伏在圓桌上,桌上隻點了一盞台燈,燈光照見他發灰枯瘦的半張臉。他看著自己的手說,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他從床底下抽出一把手槍,放在口袋裏出了房門。仆人們看見他,猛地都往後退,衝他喊:“大少爺,您這樣子還是別出來了。” 寧文很斯文地笑笑,從口袋裏拔出手槍,“狗奴才,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攔著我,還不快讓開。”
仆人們嘩地讓開來,他們看見大少爺嘲弄地對著他們笑,說了句奇怪的話。他說,我們看看誰先惡心死誰。
這年冬天很冷,天上下來細細的白雪,荊棘像一隻隻毒蠍子埋伏在雪蓋下,尾巴上的尖刺挺出雪麵,北風刮過來,雪抖下來,刺紮在臉上。寧文在塔樓門前看見了王媽。王媽的身體已經被雪掩埋,他是先看見了凝在雪地上的血,才發現了屍體。
塔樓裏和外麵一樣冷,樓梯像一截冰凍羊腸一般伸展上去。他一邊發抖一邊吐著白氣,白氣在黑暗中擴散開來如同精怪和幽魂。
樓頂上,寧白和他爹持槍對立,槍口對著槍口。他爹像片子裏的反派一樣吸了口冷氣,說:“小東西,就算今天死的是我,你也出不去,你什麼也不是,你就是條狗雜種。”
“不,我不想出去。”寧白在那頭說,“我就是想讓你死,我就是想看你腦袋開花。”他說著說著笑了,“老流氓,你的老二又翹起來了。”
他爹的頭低下去,好像真的在檢查自己的老二。就是在這個時候,黑洞洞的屋子裏發出一聲槍響。
嘣。
然後是他爹的慘叫聲。
他爹捂住胯部,後退數步。他爹讓開後,他看見了寧白。寧白繼續拿槍指著他爹,痛快地笑著:“我要扒了你的褲子把你掛在樓頂上,讓他們都來看看。”
他爹在地上打了個滾,掙紮起上半身,正好看見門後的那人那槍。 “看看看,就知道偷看。”他指著寧文罵,“一個比一個不要臉。你不也想舔我的老二嗎?”他用槍管指著血糊糊的胯間,“可現在沒有了。”他爹尖著嗓子怪笑起來。“現在沒有了,沒有了——”
又是兩聲槍響。嘣,嘣。
寧文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一縷白煙從他的槍口冒出來。
他爹不笑了。他爹再也不會笑了。
寧白看著寧文,看著寧文手裏還在冒煙的槍,忽然攤開了手。槍從手裏滑下來,寧白攤開雙臂對他說:“你想殺就殺吧。”
寧文手腕下垂,槍口下移瞄準寧白的鼻子。子彈上膛嘎達一聲響,金屬的聲音劃破了塔樓的黑暗和寂靜。
寧白在催促他:“你殺呀,快動手,對著我腦門上來一槍,什麼都沒了,一了百了。” 寧文忽然也丟下了槍。“我殺你幹什麼。”他說,“最大的苦楚是活著,我殺你幹什麼。”
他們把屍體丟進壁爐裏,點上火。寧文看見他爹的身體一點點蜷縮下去,焦黑的皮呈塊狀卷起,露出紅色的肉。攢動的火焰中,他爹看上去像條焦硬的鱷魚幹,油從他表麵淌下來,發散出刺鼻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