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年,即公元1894年,初冬時節。
武進縣在清代分為西北部的武進縣和東南部的陽湖縣兩部分,都屬江蘇省常州市管轄。貫穿兩縣的京杭大運河,在縣城附近分作數條,分別流入羅城城壕即外環、新城城壕即內環,再穿過城牆流入貫穿城內的河道,然後在城外彙合。城內河道旁的西瀛裏一帶是物資集散的商業中心。
沿運河東南行40公裏左右即為無錫,80公裏為蘇州,再向前便是杭州;向西北70公裏左右抵鎮江,在此與長江交彙,再向北則與北京相連。京杭大運河數不清的河汊密布於北至長江,南至太湖的武進全境,如毛細血管般交織在農村地帶。沿河汊分布著通常有二三十戶人家組成的自然村。
武進的農戶基本上通過這些自家屋後的河汊連接著各市鎮,縣城,乃至與蘇州、北京。
楊浦村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武進北部小村,毫不起眼。村莊的背後,是一條當地人稱之為西灃河的小河流。西灃河也一如江南物景的秀氣,僅二十米左右的寬度,約幾十裏長,最後通向武進縣城彙入京杭大運河。
河水明亮而且清澈,河兩岸滿是枯草、蒿木和一些掉了葉子的樹木枝椏。在這方圓十裏左右的地方,隻有楊浦村這個二三十戶的小村。這在人口稠密的江南水鄉,算得上是個偏僻的地方了。
此時的河中,一艘烏篷船像葉子一樣在平靜但又不算平穩的河麵上行進,朝楊浦村駛去。
河麵上水波微漾,不時有覓食的鳥兒飛來飛去,魚兒頑皮的跳起,激起一層層的餘波漣漪。河麵上的風緩慢的吹過,在有些寒意的初冬裏,吹在臉上已經能讓人感到一點肅殺之意了。清新的空氣在這沒有工業化的時代不算奢侈,隻要願意,就能感受到水的清澈,泥土的芬芳,以及前方村莊的雞鳴狗吠。不過想來,村裏的鄉人不會對此田園風光感到珍惜。
小小的烏篷船隨著河水的蕩漾而輕輕的搖曳著,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的洗禮,船身的木板已經呈現一種蒼老的黯淡,透著一股自然淳樸的氣息!
在船尾,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翁正熟練的搖動著船槳,木漿搖動摩擦產生的咯吱聲在這寧靜的小河上,顯得有些刺耳。
船頭,一名古銅色皮膚,看起來頗為健壯的青年正緊鎖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從他不時望向前方村莊的眼神,不難看出他此時的焦急或是煩躁。
“虎娃,既然三陽泰的東家收了你,以後就要好好聽東家的話。少說多做,腿腳要勤快。”
“知道了!”少年人隨意的應了一聲。
“還有,外麵可比不得家裏,要學會多忍。你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毛躁,在外麵很容易吃虧的……”
老人還在繼續絮叨著,那年輕人卻已經心思到了別處,對老人的叮囑自動過濾。
他們是一對父子,都是楊浦村的村民。老的叫劉三福,大半輩子在這西灃河上以載人運貨為生。小的叫劉虎,今年十八,正是年富力強,精力旺盛的年紀。
劉三福年紀漸長,身子骨大不如前,繼續在水上討生活已經有些吃力。原想讓自己的兒子子承父業,繼續幹這水上營生。可劉虎壓根不願自己一輩子也像父親一樣,整日以船為生,平平淡淡過這一輩子。
年輕人總有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劉三福有些無奈,他對自己的行當挺滿意。這水上運輸的活雖然幹得辛苦,但好歹能混個溫飽,還把自己的兒子養成小老虎一樣的強壯,在這亂糟糟的世道,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隻是自己兒子死活不從,他也沒辦法,隻得給他另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