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薄唇,冰涼,卻終究也是柔軟的。洪綃在那唇上猶豫了片刻,方才定了心,牢實地壓了上去。
四唇相就,一般兒柔軟,一般兒嬌嫩。
隻是這般相貼,就好似有甘甜的滋味從唇間滲進來,令人不單是醺醺,分明是醉意深沉了。
酒從洪綃口中潺潺湧出,卻從一丈紅的唇間滑開,沿著臉頰,落進了枕間。
一滴也沒有飲下。
洪綃卻直起身,咬唇輕笑,眉目間都是少女情竇初開的甜美羞怯。
就好似與一丈紅合巹禮畢,洞房花燭,大好夜景。
指尖描摹著一丈紅的輪廓,好似要在虛無的畫卷之上,將一丈紅的模樣臨拓。
卻在劃過唇角時,停了下來。指尖沾了一滴酒。
洪綃將那一滴酒含進嘴裏,也好似突然品到了其中的芬芳。
繼而意猶未盡地捧了酒壇,仰頭痛飲。
那酒淅淅瀝瀝流瀉下來,落進口裏。也有來不及咽下的,便順著臉,汙了衣裳。
通身都好似沾了酒香,一室馥鬱。
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醉了,眼前迷迷蒙蒙,便是睜大了眼去瞧,也看不清四麵的景色。
也不知什麼時候,酒壇脫手墜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洪綃困乏得緊,迷迷糊糊地上了床榻,隔著被褥,摸到一丈紅的身子。她心中一鬆,俯在一丈紅身側,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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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院中原本的“尊師一丈紅之墓”旁側,又多了一方新碑,碑上空落落,隻留了洪綃二字。
沈掌櫃立在兩座碑前,靜默良久,方才輕歎一聲,道:“洪姑娘,你便是見了天下的景致,到頭來,也沒一個人能知曉了。”
這座小院裏頭,隻剩下了沈掌櫃一個人。
她從山下回來的時候,一丈紅屋裏的炭火已經熄了,屋子裏頭和外頭都是一般的寒冷。
床上的兩個人緊緊相貼,紅色的被褥,與白色的狐裘,也連綿在一起。
都已經沒有了生息。
相思埋了兩個人,連夜就走了,再沒有蹤影。
沈掌櫃沒有追她,隻是目送著相思的背影,漸漸消失。
相思隨身帶著好幾個藥瓶,滿滿當當,裝了棕褐色的丹丸。沈掌櫃對於醫術不算精通,卻也粗淺的知道一些,這裏頭的藥丸,與之前閑置的瓦罐裏的藥物,隻怕是一種。
沈掌櫃無意間從窗縫裏望見了,相思臨睡前必得吃一粒那藥丸,才能入睡。
她不是好管閑事的性子,又不過是以覬覦雪上飛鴻的財物的理由,才隨了這小姑娘上山,自然也當作沒有見過了。
相思臨行前的夜裏,坐在柴房裏,酩酊大醉。
縱然醉了,也隻是抱著酒壇,倚靠在牆角,乖順而瑟縮的模樣。
她見了沈掌櫃,也隻是撐了撐眼皮,含混地問道:“飲著酒,是不是和師父更像一些……”
實在是不像的。
一丈紅的名頭,沈掌櫃從嶽離宮弟子的口裏聽過些,也隻是和眾多的江湖消息一般,並沒有太過特別。
見了這個女子的日子裏,還不曾見過她的威名手段,可尋常行事,總能見出她的張揚果決。
相思像她,可終究差了些。
這個孩子,分明有自己的性子,卻拚了命,想去做誰的影子。
“師父將我帶上山的那一日……呃……向我道,這世上……有一個叫做洪綃的女子,她膽子小……卻又總不安分。師父道,呃……我拜了師,不必鑽研毒術……隻需將醫術學得精通了,往後去尋洪綃……隻需找出醫治她內傷的法子,就算得出師。”
相思眸子亮瑩瑩地,即便在晦暗的角落裏,也好似透著光。
沈掌櫃舉了燈籠,將那一片暗處照得明了。相思換下了她的粗麻孝衣,穿了一身通紅,鮮紅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