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送,秋意濃,天氣是一日涼過一日。
臨安城西北角,斜陽懶散灑在一戶破落小院,土牆斑駁,雜草萎黃,淒涼又蕭條。
窗欞上糊的那層窗戶紙,不知已經挺了幾個寒暑,泛了黃,破了洞,再也攔不住霸道的秋風,任它長驅直入,帶進無盡的冷意。狹小的房間空蕩蕩的,連個像樣的櫃子都沒有,地上散落著幾個落滿塵裂紋土罐,雖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一人蜷在炕上,裹著一條破絮薄被動也不動,臉麵掩著看不清楚,隻露幾縷青絲,好似沒有生氣兒。某隻覓食的灰老鼠竄到炕上,嗅嗅這兒,咬咬那兒,尋不到吃食,竟打起了旁的主意。
一黃毛小兒光腳蹲在那人身旁,手裏緊緊握著一根枯枝,見那隻半臂長的大老鼠瞧向這邊,急忙揮揮樹枝,作勢嚇唬那隻耗子。奈何那隻大耗子也是有些年歲,知道這小娃好欺負,也不怕他,反倒“吱吱”上了前,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眼底閃過貪婪的光。
小孩下意識想跑,又怕老鼠咬了那人,猶豫一瞬,還是大著膽子拿著樹枝打那老鼠,嘴裏念念有詞:“壞東西,不準咬我娘!”
老鼠輕鬆躲了過去,鄙夷瞥了孩童一眼,大搖大擺躍到那人跟前,低頭欲咬。就在此時,被子忽然被人掀了開來,老鼠見那人睜開了眼,視線正與自己相對,神色漠然,一時沒反應過來,張著嘴,愣在了原地。
小孩見她醒了過來,心中又歡喜又委屈,後知後覺想起娘親最怕老鼠,登時鼓起了勇氣,想要同那老鼠拚了。隻是還不等他動手,女子便揪著老鼠尾巴坐了起來,甩著腕子打圈圈,那老鼠被她整的暈頭轉向,半點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娘······”
顧若聞言猛地一顫,手勁不穩,將那老鼠拋到了地上。劫後餘生的大老鼠回過神來連忙逃竄,中間因著步子不穩打還了好幾個趔趄。望著曲線逃跑的大老鼠,小孩忍不住笑了起來,餘光看見顧若疑惑盯著自己,扁了扁嘴,哇哇哭了起來。,方才守著昏睡的娘親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娘醒了,小孩突然覺得心中無限委屈,巴不得都同她說了。
種種記憶洶湧而來,急不可耐,顧若捂著前額,隻覺頭疼欲裂。
顧若出生於醫學世家,爺爺是國家名老中醫,爸爸是普外主任,媽媽則是心內護士,一家人好似陀螺,忙得腳不點地。總被家人忽略的小顧若不隻說過一次,自己以後絕不學醫。
顧若少年聰穎,工科極好,高中文理分科時卻是選了文科,一心想學文史。高考填報誌願時,顧若選的都是文史專業,卻不想造化弄人,居然被調劑到了中醫院校,學了中西醫臨床專業。背了三年的中藥、方劑,顧若越來越覺得沒有意思,隻有去解剖室時才能打起精神,於是顧若決定,還是做點動手的事情,考研時就報了外科方向。
因為理論紮實,又勤奮好學,早在本科時期,顧若的手術刀已經是玩的爐火純青。等到讀了研,跟著導師大大小小的手術做下來,顧若簡直無所不能,連導師都說這孩子跟開了外掛一般,天生的柳葉刀。
工作不過半年,顧若做了上百個手術,無一失誤,儼然成了醫院的一把刀,人送外號“顧小刀”。工作穩定後,不少人打聽起了顧若的感情狀況,得知她沒有對象後,大家紛紛激動起來,說要給她牽線搭橋,介紹人生另一半。顧若隻是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要說顧若長得是真漂亮,學業事業也算是一番風順,唯獨這感情方麵,卻是從來沒開過花。
高中時的顧若,假小子一般,喜歡踢球又打得一手好球,比大多男生都要生猛,偶有對她臉紅心跳的,也被當誰都是哥們的顧若無視,自然是錯過了早戀的末班車;到了大學,顧若拔了個兒,也慢慢開了竅,隻是學校裏的男生要麼矮,要麼矬,好不容易有個好看的,人家有了男朋友,顧若無奈,也就不想這茬,沒有趕上大學戀愛的時尚潮;等到讀了研,男人在她心裏還不如骨骼肌肉、病理切片來得有吸引力,戀愛什麼的,顧若連想都不再想。
那天急診值夜班,到了淩晨三點左右,來了個大出血的產婦,顧若忙了一夜,直到早上七點多才出手術室。不過好在是母子平安,再忙再累都值得。
此時太陽初升,整個城市慢慢蘇醒了過來,顧若站在7樓窗口,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莫名想起了產婦看到小嬰兒時的表情,那麼幸福。
顧若忽然覺得,生個孩子也是不錯的,以後大家要是再給介紹對象,就試著去見見吧。
身後忽然傳來嘈雜的爭吵以及恐懼的尖叫聲,顧若茫然回過頭,就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舉著刀子衝了過來,跟著就被捅了三刀。第一刀捅在她的上腹部,顧若愕然;第二刀紮捅在她的肝區,顧若覺得很痛;第三刀紮進了她的第五肋間,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