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妖蓮

她冷如雪峰最美的蓮,卻是一朵妖蓮。一襲火紅紗衣宛如烈焰,半掩半開飄在她身上。風一吹,仿佛就要散開。冷如廝,淡如廝,卻也媚入骨髓。纖手提壺,臨空而下,汩汩美酒入咽喉,她仰頭,吞咽時,如瀑青絲散開,猶如潑墨,流暢細膩的筆觸勾勒出她襯在紅紗上的美。

一滴酒,順著她嘴角滑落,落在紗衣上。那膚色精致如瓷,陽光透過來,幾乎可以看到流動的淺細血管。

身後是萬丈深淵,瀑布奔騰。耳畔聽得水流砰砰然,眼前卻是美人醉飲圖,她斜臥在那流水不斷衝刷的烏青巨石上,左肘撐著身子,身下激流湍急,她卻自顧飲酒飲的旁若無人。也許,我在她眼裏,本也就等同於空氣。

不過,就算是空氣,也多少會有些存在感的吧?

望著她,我沒有選擇地噙笑安然立著,任憑素色長袍裾角迎風鼓起。山崖上帶著冷冽溼潤水澤的風很勁,一陣陣都似乎要把我推下萬丈懸崖。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即使我真的撐不住,被風吹了下去,隻要她不願意,我就不會死。

被她帶來這裏時,尚天際灰蒙。遠處的灰空被擠壓著,束縛在灰黑天幕裏的朝霞一點點撕裂了蒼穹,我看到了灰黑中突然迸發出鮮豔的紅,耀眼的金光隨之訇然洞開,光芒俯瞰人間。那是旭日東升。

第一次在這麼高聳險峻的地方看日出,我完全被自然造化折服。這一望,便心潮澎湃。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那旭日撕開雲層一樣,撕破她的束縛。

我知道她在喝酒,酒是她的最愛。她一來到這裏,就把我扔在了懸崖邊,不用她說話,我都知道她是讓我站在這裏等她。我等。除了等,我也沒有別的選擇。餘光瞥見她拎著紅繩鎖住的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酒壺,衣袂翻飛,快的讓人看不清。再定睛時,她已經躺倒在巨石上,指尖輕動輕易地捏碎鎖在酒器身上的繩索,漠然地飲起酒來。我有點同情那些被綁著擠在一起的酒器,它們就像我一樣,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間。哦,它們還不如我,酒盡時,它們便要粉身碎骨。

不時傳來瓷器碎裂聲,用這聲音做標準,我知道她已經喝了不少酒。我不喜歡她喝酒,醉美人在旁人眼中是美豔不可方物,可是相比尤物,我更愛惜性命。幸好她酒量好,不太容易醉。我隻盼著,她能不醉。

雙腿已經僵直麻木,我應該是一尊比較稱職的雕塑,筆直地挺立在懸崖邊,等她在湍流的雪水中盡興,我便又可以苟活一日。中間她還小憩了一會兒,就那樣右手捏著酒壺,左手撐著身子,衣衫半敞,青絲飄淩地閉目養神。

暮色已至,夕陽一如既往美得動人心魄。夕陽下的她,也依然斜臥巨石。隻不過,這會兒她換了右臂撐著身子,至於酒,早被她喝光了。我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求她不要醉。

日頭漸漸沒落。

她抬眸,望向我。沒來由地,我心尖一抖,渾身有些發顫。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就這樣跳下去好了。死亡,是結束一切的最好最幹淨利落的解決辦法。可這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她不想讓我死,我便死也不能。更何況,我怕死,就如同我怕她。

她勾唇笑,淡漠的風華霎時讓萬物失色。可那笑,卻讓我不寒而栗。

“過來。”她薄薄的唇悠悠吐出兩個字,幾乎讓我腿軟地要跪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額上背上已經被冷汗浸透,我僵硬地妄圖邁動腳步走向她。可僵站一天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我根本動不了。甫一抬足,便雙腿一陣發麻,惹得我整個身子都被這又麻又痛又懼的感覺籠罩,踉蹌著要跌倒。

她隻輕巧地揮袖,已經落至我麵前,讓我狼狽不堪地跌落在她腳下。她卻赤著腳,腳尖勾起了我的下巴,輕飄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舔。”

又是一次羞辱。士可殺不可辱,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抹殺我作為人的尊嚴。我冷笑一聲,一口咬住她腳腕,毫不留情地下齒咬下去,直到口中出現血腥味,也絲毫不鬆口。

她卻好像沒有痛覺一樣,不動不說話,靜靜站著任由我咬。半晌,直到她足腕的血已經順著我的唇齒流下來,我被生血的腥味激的胃裏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出來,卻也不甘示弱地和她僵持著。

“嗬!”她不屑地笑,竟然保持著抬足的動作蹲在我麵前,這個看似高難度的動作在她做來卻猶如吃飯一樣稀鬆平常。是了,她是武林高手,高手中的高高手,對我來說難於上天的動作,在她看來卻根本不值一提。她冰冷的手指挑起我下巴,我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就已經不得不鬆口,麵無表情地望著她。

“嘖,”她笑的嫵媚,指尖摩挲著我的下巴,說出的話,卻讓我不由得發顫,“還敢不聽話?”

我不敢反抗,反正我的反抗於她根本就等於隔靴搔癢,卻也不甘認輸,隻微微勾唇冷笑著與她對視。我不怕死,惜命,卻也不會真的就願意為了性命做她的玩偶。

表情可以作假,眼神卻瞞不了人。我隻怕自己眼中的恨和厭惡不夠深,不夠強烈,以至於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無動於衷。

“你不服?”她揚眉,捏緊我的下巴,好像要把我捏碎一樣,痛的我口中血腥味又是一陣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