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楊昭卻展示出了絲毫不遜於伏難陀,甚或更有過之的瑜珈秘術造詣。這無疑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令天竺狂僧感覺自己的底牌也被對方掌握在手,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了一股沮喪與挫折的情緒。長此以往,則戰敗的下場絕對無法避免。
伏難陀畢竟修為深湛,不是這麼容易就被打敗的。隻在彈指之間,他已然拋棄雜念,重新進入到與梵天結合的不二狀態之中。肩不動,足不抬,天竺狂僧驀地彈起身來立定,單掌直豎胸口,作出問訊的姿態。朗聲道:“我是梵,你是他;你是梵,我是他。梵即是我,我即是他,他即是梵。如蛛吐絲,如小火星從火跳出,如影出於我,假若河南王能夠明白此中奧義,才能夠知到何謂真正的梵我如一。而你現在所領悟者,不過皮毛虛相而已。就像中華俗語所說,班門弄斧,何足道哉?再接貧僧這招吧。”
說是要楊昭接招,實際上伏難陀卻並未有真正出手相攻。話聲甫落,他所有動作都頓時斂消,就如同一口釘子般牢牢釘在地下,身子卻不斷擺動。既似要往前仆,又若要仰後跌,怪異至極點。如此招數,不禁令人心中生出某種詭奇古怪的感覺。在楊昭感覺之中,更意識到對方已經和梵天聯成渾然不分的一股力量。若再向他強攻,就等若向整個秘不可測的梵天挑戰。
然而,若說伏難陀與梵天渾然不分,那麼楊昭同樣和已經脫離天命所能夠控製之範疇的六神同存共在。他輕聲低吟,雙掌合什一拍,天心當即浮現胸前。原本自信可以感應一切,控製一切的天竺狂僧,立刻發現河南王赫然已經從自己的靈覺當中徹底消失。已經將對方牢牢鎖定的氣機,登時完全落空。
伏難陀原本正憑借這股鎖定對方的氣機,源源不絕地向敵人施加壓力,要讓河南王感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與梵天對抗,以至鬥誌與氣勢都被大幅度削弱,自己自然就勝券在握了。那情景約略就和兩人相互角力,雙方各自全力向前推相似。可是這下一落空,等於楊昭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抽身而退,伏難陀假若不能及時收住力量,立刻就要暴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綻。
刹那間,伏難陀心神劇震,若隨風擺柳般的姿勢當時全然消失,眉宇間流露出極古怪的神色。不假思索便是一聲大叫,倒翻筋鬥,向後急退。這一刻,這天竺狂僧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河南王的可怕,明白自己在這識海念境之中,再沒有辦法可以將之擊敗。繼續糾纏下去,殊屬不智。趁著與梵天結合的狀態還沒有消失,他當機立斷,將全部精神力凝聚於一點,向虛空猛地轟出。
“咯咧~~”的崩潰破碎之聲,同時從楊昭與伏難陀心底傳出。兩人身體都是微微晃了晃,眼眸內異芒收斂,其意識已經從那疑幻疑真的識海念境裏退出,重新歸返現實。楊昭氣定神閑,雙掌合什,姿勢與念境當中無異,隻是胸前並無浮現天心。隻因為他已經能夠做到將天心收放自如,天心要來便來,要去便去,卻不似伏難陀,必須輔助以瑜珈秘術,才能和梵天結合。而一旦這種結合的狀態被破壞,天竺狂僧自身所受的反噬,同樣也是厲害無比。相比小王爺的凝立如山,他甚至無法在原地立足得住,“蹬蹬蹬蹬蹬~~”,向後連退五步。神色雖然仍一如往常,但那抹陡然湧上麵來,而且良久不去的暗紅色,卻已經將他的真實情況徹底出賣。
刹那萬念,世間速度最快者,正是思想。所以識海念境中的精神決戰,縱使一切也無比真實,惟獨在“時間的流逝”上,與現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兩人在識海念境相互火拚這麼許久,可是事實上,從第三者眼中看來,也不過僅僅半瞬時光而已。他們隻知河南王送走獨孤皇後等一行人,然後回過頭來和伏難陀相互對望一眼。緊接著,伏難陀就踉蹌退後,眉宇間流露出又驚又恨的神情,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