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過去,隨即傳入耳中的,是一聲聲悠長的鍾聲。那鍾聲震蕩四周,刺透雨林。濮陽瑾的心頓時縮緊,一股不祥的預感如這冰冷的雨幕一樣籠罩著他,渾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間凝緊了,他站著的身子開始發軟。
璠陽的皇城附近隻有兩處可敲這樣的鍾,一是護國寺祭祖時的鍾,還有便是皇宮裏的鍾。皇宮裏的鍾又分兩種時候可敲響,喜事和白事,這兩種鍾敲的方式不一樣,所代表的含義也不一樣。而此時敲響的乃是——喪鍾。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鍾聲,先前還沉浸在天降甘霖的喜悅中的百官們已議論開了,宮裏誰賓天了?
濮陽瑾似身置寒冰之中,腿腳搶著步子在雨中奔跑起來。奪過騎兵的一騎馬,狠狠的甩響一鞭,雨花顛蕩,顫著他似窒息的心迅速朝皇宮奔去。
進了城,大街上因為落雨的原因聚集了不少的人,又因雨勢過大都站在屋簷下躲雨。濮陽瑾策馬而過,留下一抹凝重的身影在雨中飄過。守宮門的侍衛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正打算上前盤問誰敢在禁宮門前策馬時,立好驚愕的跪拜在地。
終於到了東宮門口,濮陽瑾翻身下馬,匆匆的朝梧惠宮跑去……。
此時的梧惠宮裏,哭聲與庭中的雨聲並齊。筱筱因傷心已昏過去一次了,此時醒來,又繼續承受著失去小姐的打擊。晴妃哭得跟個淚人兒一般,茗妃來看了一眼後便出了太子宮。
濮陽瑾站在寢殿門口,聽著裏麵的淚聲時他整個人身都寒涼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站在湘簾前,殿中的哭聲便因他的出現而止住了。梁上的白綾還掛著,窗欞開了,吹進來的風吹得搖搖蕩蕩。那床榻上的女子,已安祥的合上眼,猶如睡著一般。
他站在那裏,仿佛生了根似的站著。袍擺、發梢上連續滴落的雨滴,白冷冷冰珠兒似的砸在地毯上,他的世界一下子靜得毫無聲音,誰都不見了,隻有他和那張躺著她屍體的床榻。周圍彌漫著無措驚愕和陰冷森森的空氣,呼吸入腹,仿佛擠得五髒六腑破裂開來。
她死了,他終於有能力守護她一生的人死了。
一步一步靠近,心一點兒一點兒迸裂。近了,那鮮紅的嫁衣與她蒼白的臉色形成錯落有秩層次,癱坐在床沿上,濮陽瑾的雙眼讓血絲染得通紅,搖著頭,仿佛不相信眼見為實般質問,“你為什麼總是要我放鬆警惕後給我重擊?難道是報複我對你掉以輕心的代價麼?清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回答我啊。”
幾乎是用吼的聲音震懾是整個梧惠宮一顫,聞訊趕來的眾人都在這聲怒吼中將腳步懾停在殿外。隻有濮陽慕華蹙緊眉宇走了進來,望著梁上那條依舊飄搖的白綾愣滯。與濮陽瑾,或是梧惠宮所有人一樣,他懷疑這不是真的。
正在此時,又有人走了進來。是茗妃,她的手上捧著什麼東西,隻見她走到太子麵前,跪著將手中所捧之物高高舉起,帶著泣聲說:“殿下,這是皇後娘娘令臣妾拿來的。“
濮陽瑾那有心思理會茗妃,他的一雙紅眼正瞪著躺在榻上的人兒,似要將她瞪醒一般。濮陽慕華歎息著問:“這是什麼?”
茗妃掀開那搭上物什上的黃緞,“是傳國帝璽。”
傳國帝璽,此時是多麼敏[gǎn]的一個詞語,緊接著又響起的喪鍾聲,標示著又有一條生命離去。就在發現太子妃賓天後不久,皇後也跟著賓天了。
濮陽瑾緊緊的閉上眼,轟然間明白了所有。
袖娟哭著從書案上拿來一張寫滿字的紙,遞到太子麵前,“這是太子妃留下殿下的。”
睜開眼睛,接過那張紙細看起來,一看一神色凝沉,一看一絕望,一看一淚落。手一鬆,那張寫滿楚清清絕筆的紙左飄右蕩的躺在濮陽瑾腳畔。伸手將楚清清抱在懷裏,濮陽瑾一淚一字的哭著:“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們的恒兒死了,你現在已經見到他了罷。你說什麼今生的苦換來世痛,清兒,隻要有你,我的生命才是完整的。你這就樣走了,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留給我一具這樣的軀殼到底有何意義?你既然那麼愛我,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為什麼?”
寢殿裏,是太子哽咽的哭聲,那是誰也不曾見過的太子。他緊緊的抱著太子妃的屍體,哭得悲慟,悲傷得肝腸寸斷。
午時過了三刻,他仍抱著太子妃不放,隻是他不再哭了,淚水在他的臉頰上幹涸出兩道深深的淚痕。濮陽慕華剛想說什麼,羅貴又走了進來,拱手說:“回稟皇上,北晉的今鳳宇求見。”
北晉,與帝璽一樣是個很敏[gǎn]的詞語,濮陽瑾想都不想,冷冷的瞥了一眼羅貴,“殺死敕。”
羅貴一怔,隨即又說:“皇上,不止今鳳宇,他還帶來一個孩子……”
……
楚清清的葬禮和皇後的葬禮一並舉行,辦得很隆重,自從那日過後濮陽瑾就極少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