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慕容錦夜微微斂著眉,目光幽深地看著帳外漆黑的夜色,心中說不出是痛還是恨。他隻想見見她,告訴她,隻要她肯跟他走,哪怕肅清後宮又如何?可是,還有這個機會嗎?他不敢去想,一想心就疼。可他又不敢不想,不想,心更疼。
她說孩子是魏恒的,他不信,可魏恒永遠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條鴻溝,如果他跨不過去,她就不會真的屬於他。
尹維歎息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悄悄出了大帳。
慕容錦夜大軍壓境,符登在安定之戰時亦是元氣大傷,雖然此次集結了三十萬大軍,卻終歸良莠不齊,乃是強弩之末。
後齊大軍不出半月便攻破符登的包圍圈進入通城,與通城大軍會合。
過了年關,到了次年三月,符登大軍連連敗退,四月時,符登大軍徹底被打散,慕容錦夜親自披甲上陣,帶兵直追到滇南。
逃竄的大啟軍隊被衝散,魏恒帶著一部分殘餘部隊逃到滇南,四月中旬,慕容錦夜帶兵將魏恒這支殘餘部隊困在了龍脊山。
龍脊山地勢險峻,兩麵斷崖,慕容錦夜帶人進山十日,才將魏恒逼至龍脊一處山崖邊。
寒風裹著大團大團的雪花從四麵八方吹來,龍脊崖上人潮湧動,鮮血的氣息濃鬱,幾乎一張口都能吸進一口混合著血氣的冷風。
魏恒的一小部分殘餘部隊被逼到山崖,盛七歌隨著這支殘部困守在崖上。後齊的軍隊黑壓壓一片把整座山包圍了,突圍幾乎是不可能的。
魏恒受了傷,手下的兩個千戶已經殺紅了眼,要不是魏恒極力控製,很可能早就拿她們母子作為要挾去找慕容錦夜談判了。
風很冷,她站在崖頂,冷風把臉吹得冰冷而麻木。奶媽抱著思君站在她身後,那麼小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或者是已經麵臨殺戮。
她凝眉看著山下匍匐上來的後齊士兵,那其中,一身明黃甲胄的人正是她所愛的人。她多想投奔他的懷抱,埋進他的胸膛,無須理會世間紛擾,一切自有他來擔當。可那隻不過是一種妄想,他與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夫人,咱們回去吧,這裏風大。”奶媽勸道,懷裏的孩子還在睡,似乎感覺不到這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息。
她扭過頭,不遠處的人群裏傳來一陣爭吵之聲,她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
“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她是慕容錦夜的女人,那孽障是慕容錦夜的孩子。有了他們,我們就可以活著了。”
不知道什麼人大喊了一聲,幾個大啟士兵便衝了過來,二話不說抓住盛七歌,其中一個王姓千戶一把搶過奶媽懷裏的孩子,目露凶光地看著盛七歌:“我知道你是慕容錦夜的女人,我哥哥曾在長安經商,從軍前我在長安住了幾年,永州盛七歌誰人不知?還差一點兒做了皇後。現在你在我們手裏,不信慕容錦夜真的會舍得看著你去死。”說著,他指使一個馬姓千戶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將她帶到崖邊。
烈風吹得臉頰發疼,她漠然地看著人群中麵如死灰的魏恒。
他亦緊張地看著她,卻無能為力,窮途末路,這群殘部已經不是他能控製得了的。此刻他心裏已經不能再用疼痛來形容,他將她帶來,卻不能保她周全。他張了張嘴,卻隻能咳出一口血,被幾個士兵壓在地上,刀鋒就近在眼前。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如此希望慕容錦夜到來,希望慕容錦夜能救下他們母子。
時間過得很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後齊的大軍已經攻上龍脊崖。
寒風裹麵,風雪亂眼,慕容錦夜身披金甲,就如同傳說中的戰神一樣傲然立在人群正中央,然而他的目光中並沒有這些殘餘部隊,沒有魏恒,沒有風雪,他就那麼靜靜地,靜靜地望著崖邊那一抹消瘦的身影。
“七歌!”他張了張嘴,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聲音竟然帶著一絲顫抖。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她,一別多日,她瘦了,憔悴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那麼與他遙遙相望,仿佛隔了整個天涯。
他的目光微微一偏,看到王千戶手中的繈褓,心髒在刹那間停止了跳動,他甚至忘記了呼吸。那是自己的孩子?他不敢確定,心情卻忐忑得不能自抑。
“放了她們。”他冷冷地看著對麵的人群,微眯的眼睛裏帶著一種王者的孤傲,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沉冷的氣息。沒有人可以傷害她,他不允許!
“別過來!慕容錦夜,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殺了她!”王千戶手中的彎刀橫在盛七歌的脖子上,微微使力,便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要什麼?”慕容錦夜緊抿著唇,目光落到王千戶身上。
王千戶的手在微微發抖,可他隻能強作鎮定,否則,下一刻他可能就死了。他把手裏的刀又向下輕輕壓了幾分,咬牙切齒道:“退兵!”
慕容錦夜鳳眸微斂,移開目光看著盛七歌:“別怕。我會救你的。”
盛七歌看著對麵的人,艱難地努努嘴:“救思君。”
思君?
思君,思君,她可是在思念他?如果不是,何必給孩子起名思君?
一時間,一股淡淡的幸福感縈繞心頭,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魏恒沉默地看著四目相交的二人,胸口的傷隱隱作痛,卻不及心疼的萬分之一。
“退兵,不退兵,我就殺了她,然後把孩子扔下去!”王千戶冷笑著看著慕容錦夜,伸手把盛七歌又往崖邊逼退了幾步。
崖邊的積雪被踩落,劈劈啪啪滾下山澗,慕容錦夜驚恐地大喊:“不要!”
皚皚白雪中,他看不清她的麵容,看不見她眼底的決絕。
時間似乎靜止了,他們隔著人群遙望,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再也無法到達彼此身邊。
終於,他緩緩地轉過身,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看著半空的某一點,朝尹維道:“尹維,退兵。”
如果得了天下失了她,他該怎麼辦?
為了她,哪怕做一個千古罪人又如何?
“皇上。”尹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可啊!”
“我說退兵!”他冷冷地看著尹維,緊抿的薄唇拉成一條直線。
尹維目光灼灼地迎視他的眼睛,忽而一笑,閃電般出手,搶過身後侍衛手裏的弓箭,彎弓搭箭,不過是瞬間的事,羽靈箭帶著一股勢如破竹的殺氣離弦,直直地朝崖邊的盛七歌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