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退後兩步,心裏築起的城牆轟然倒塌,一顆清淚順著眼角滾落。
“長喜。”
“公子可是要去見那位盛姑娘?”長喜問道。
他點了點頭,大手死死地握著銅牌:“你拿著銅牌,我們換身衣服悄悄出府。”他低斂著眉,心中卻如油鍋在烹。他不知她是否真的病危,送信之人顯然不想她留在太子府中。是誰?能拿到太子妃膳房腰牌的人,除了太子妃還有誰呢?
緊抿的薄唇勾出一抹冷笑,慕容錦夜,你是不是也沒想過,有一天你的女人會來幫助我,奪走你最心愛的人。
這一夜,似乎注定要把所有人的命運徹底顛覆。
長安的夏季總是多雨,過了三更,空中開始飄起雨絲,床上的人睡得極不安穩,略微蒼白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擱在被子外麵的手腕骨高高鼓起,紅腫一片。
細雨敲打著窗欞,素白的窗紙上映著一道黑影,盛七歌被噩夢驚醒,醒來時,虛掩的窗欞被風吹開,那人靜靜地立在窗口,肩頭的烏發一片濡濕。
昏暗中,他精致的五官被雨水打濕,那雙烏黑的眸子卻直直地望著她的方向,即便他什麼也看不見。
“魏恒?”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積壓多時的感情一下子如同奔湧的洪流傾瀉而出。
魏恒抿唇笑了,那笑容在她看來是那麼苦澀憂傷,就好像他的人,沒了過去的意氣風發,棱角分明,平和得宛如翩翩公子,可她知他不是。
“有人給我送信,說你病危。”他依舊笑,搭在窗欞上的手攥得死緊,才能控製住自己衝過去將她抱在懷裏的衝動。
他愛她,可他無法給她安穩的生活,他不過是個瞎子,又身世離奇,他能做的,便隻是離她越遠越好,可是胸腔裏的那顆心在聽到長喜的話時還是悸動了,還是擔憂了,還是無法控製地跑來見她了,即便明知,這不過是張沄熙的謀算而已。
他朝著她笑,隔著窗欞微微抬起手:“七歌,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一個溫潤的笑,盛七歌仿佛又看見好多年前的那個少年,可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難過,許是她一開始就不曾真的相信他會失憶,會不記得她,她給過他機會,也給過自己機會,可終歸沒有結果,他們是真的彼此錯過了。
她淡淡地看著他,突然想起慕容錦夜的話:“你是大啟的後人?”
果然,魏恒身體微微一僵,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
“是一開始就知道,還是在安定才知道的?”她微微斂眉,走過去站在窗前,細雨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一片。
“安定。”他微微斂眉,似乎並不願想起在安定的事,但最終還是說道,“我被大啟俘虜,醒來時已經雙目失明。安南在去安定的途中被大啟士兵抓住,我從士兵手裏救了她,並放她離開。她回到安定大營後,想方設法求皇上救了我,當然,她不知道我的身份,隻以為我是個俘虜。可畢竟一個公主,被敵軍俘虜有損清譽,此事便一直被瞞了下來,我被俘之事也一並隱瞞,隻說是被獵戶所救。”
盛七歌抿唇不語。好長時間的靜默後,她才冷冷地開口:“為何不認我?”她凝眉看他,顧不得細雨拍打臉麵,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仿佛就此要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魏恒沒回答,覺得無從解釋,這世間很多事都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解釋清楚的,他隻是看著她的方向,即便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他知道,她生氣的時候總是會挑著一側的眉毛,一股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樣子。分明是那麼嬌小的人,做事卻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她說放下來,便必然會放下。
比如,他和她的曾經,那些美好的過往。
“那你又來幹什麼?”盛七歌氣極,拿起桌上的胭脂往他身上丟,“來看我笑話?來看我愛上慕容錦夜,卻被當成金絲雀鎖住了嗎?”
“我來帶你走。”
“帶我走?”盛七歌愣神的時候,原本站在窗外的魏恒跳了進來,展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別動。”冰涼的薄唇輕輕抵著她的額頭,淡淡的皂角香氣撲麵而來。
氣氛一時陷入了曖昧之中。
可就在這時,虛掩的門猛地被人踹開。盛七歌心頭一跳,扭頭一看,慕容錦夜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外。
她想推開魏恒,卻被他死死地捏住手腕,右手斷裂的腕骨傳來劇烈的疼痛,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的手……”魏恒連忙鬆開手,詫異地望著她。
“沒事,被狗咬了。”她冷冷地看著對麵的慕容錦夜,“你來幹什麼?還想要弄斷我另一隻手?”
慕容錦夜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心疼,卻又轉瞬被滔天的怒火和醋意掩蓋了。他定定地看著盛七歌,把手裏的續骨膏狠狠砸在地上:“盛七歌,你決絕地一定要離開,就是為了要和這個偽君子在一起嗎?他之前不是失憶了?現在怎麼又記得你了?”他冷冷地看著魏恒,眼中殺氣四溢。
察覺到他眼中的殺機,盛七歌下意識地擋在魏恒麵前:“那又如何?你我本就沒有任何關係,別忘了,你已經娶了太子妃。”她冷笑著道,“還是,你打算拋棄觸手可及的權勢跟皇上作對?”
她的話如同一把鋼刀,猝不及防地捅進他心裏,導致鮮血淋漓。
慕容錦夜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冷漠的臉,隻覺得呼吸都那麼困難,垂在身側的手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衝過去將她拉過來的衝動。
他不能傷害她,她的肚子裏還有孩子。
想到孩子,原本緊繃的臉出現一絲鬆動,他抿唇一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七歌,別鬧了,我說過,我隻有你一個妻子,總有一天我要你做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算不為了我,也要小心肚子裏的孩子,可千萬別動了胎氣。”他說著挑眉看了看魏恒。
盛七歌恨得直咬牙,不敢相信他竟然幼稚到把這種事情赤裸裸地說出來。
她明顯感覺到魏恒的身體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急切地問道:“他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