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遺傳,父親的眼睛是天空般地湛藍,卻比他所看到過的任何一雙眼睛都還要滄桑、蒼茫,仿佛是透過無限遠的時空的凝視。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而當他知道的時候又希望自己可以永遠也不知道……
按照習俗,成人禮上做父親的必定要給其子一件相伴一生的禮物,雷斯特原以為父親會將那把家傳的長槍傳給他,可他卻料錯了,父親給了他一匹奔雷獸。
雷原的奔雷獸珍稀無比、價值連城,雖然沒得到那把槍,但他同樣滿心歡喜。可他未看到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慮與悲愴。
到最後他才知道,父親其實早就明白了一切。
聖祭持續了三日。在散落在帝都廣場的鮮花凋萎的時候,飛鳥的嘶鳴也是無力。廣場中心的聖皇特倫斯•凱隆爾德的巨大雕像被歲月的利刃刻刮得斑駁不堪,零落的花瓣在雕像旁腐壞,花屍猶豔。一同凋零的,不僅僅隻有這些。
父親什麼都明白。
雷斯特騎著剛剛馴服的奔雷獸而過,看著,心中突然有些蕭索。
火曜之年的初秋,耶何撒因祭司們虔誠的祈禱而賜予豐饒。有了足夠的糧食,同樣也意味著……戰爭!
凱倫•奧格爾恩大公受命出軍,隨軍出征的還有已成年的雷斯特。帝國最精銳的第三軍團被凱隆爾德十三世以守護皇城之名扣留下了兵符,帶去的,隻是素質低劣的第一軍團的六萬騎兵和三萬步兵。
但他們同樣取得了勝利,因為奧格爾恩這個姓——帝國的守護神與戰神,最散漫的軍隊在奧格爾恩家族人的手中也能變成一群豺狼猛虎。而稚嫩的少年也在這戰初嚐了鮮血與戰爭的味道。
作為侵略者的勝利,就是讓那些高築的城牆倒塌、讓敵軍的屍體鋪成馬前的紅毯、讓城民的臉掛上絕望的恐懼。
這就是戰爭。父親這樣說。
連綿的戰事持續了四個月,在第二年的金曜之月,眾軍從遙遠的邊疆凱旋而歸。徹夜行軍,就在經過大戰疲乏不堪的軍隊行至離帝都不遠的埃爾文林道時,他們中了埋伏。密密麻麻的箭雨從林道兩旁鋪天蓋地而來,未有防備的兵士頓時死傷大半。
雷斯特記得自己震怒的咆哮,攻擊者未掩藏身份,他們的肩甲雕刻著火焰的圖案——是皇城守衛!
他轉頭看向父親,父親的眼眸微微閉闔,臉上的神容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散亂疲乏的兵士根本無法抵禦凶殘的屠戮者,很快,便幾乎死傷殆盡。
出征前,國王在他們的馬前撒下金沙,賜予祝福。凱旋後,國王卻用利劍來回報他們的犧牲。
那些刺向同胞的兵刃是如此的毫不猶豫、幹淨利落,或許在統治者的眼中,第一軍團的垃圾都死不足惜。
“來,什麼都不要問,握住它。”父親將那把長槍伸到他麵前。
雷斯特茫然地伸手握住槍身,這一夜發生的事太突然,他幾乎覺得有些不真切。
父子並馬而立,同握一把長槍。戰場的廝殺聲漸小,零落的兵士在做著最後的抵抗。
“我們家族因約而被禁錮了一千多年,而這約在今天被打破,你不用再走我們所有人的老路,今後的路要你自己去選擇。無論你選擇的是什麼,我們都永遠與你同在。”父親的這一番話說得雷斯特心裏既是茫然又是不安,可父親未給他多少時間來理解話中的含義。
“龍槍•魂之傳承!”
手中的長槍猛然暴射出錚亮的黑色流光,無數玄奧的黑色符文在整個槍身浮動遊走,從他手握著的地方曼延而上。巨龍的咆哮在他的大腦裏炸響,隨即是劇烈的、宛如撕裂靈魂般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