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九日,玄燁索性來早朝都不去上了,隻在慈寧宮一心侍疾。玄燁親在慈寧宮侍疾,因此後宮眾人也無人敢托大,幾乎凡是能走動的後宮妃嬪都去了慈寧宮。佟妃見到如此也不是辦法,於是著同惠,德二妃一起編了個日期表,眾人按著日輪流去慈寧宮侍疾,如此一來慈寧宮裏終於不顯得擁擠吵鬧了。
十二月乙巳朔,雖然九卿等多加上奏勸阻,玄燁仍舊是決定親製祝文,步行禱於天壇,為太皇太後祈福。
這一日正好輪到寧德在慈寧宮侍疾,她靜默地呆在西偏殿裏,太皇太後這幾日病得是昏昏沉沉,醒的時間少,昏睡的時間多。她出神似地望著窗外,穿堂風掠過慈寧宮西偏殿的長廊,發出淒厲如鬼鳴的聲音,聽得人從脊梁骨涼起來。如今人都擠到太皇太後的內寢東殿去了,佟妃是皇貴妃的身份,陪著玄燁不敢離開太皇太後一步,自然也在東殿照料。
寧德因為今早便要侍疾,所以昨晚就在慈寧宮過夜了。半睡半醒地眯了幾個時辰,天還未亮也就起身了。她見著佟妃在太皇太後麵前殷勤服侍,也不願擠進去,於是自願去了西殿看著藥爐。不過這事自有藥監房的太監照料著,寧德便坐在一邊取了佛珠一遍遍地默念《大悲咒》。
孝恭仁皇後221
藥爐裏熬著的苦黃色的藥汁隨著下麵火苗的翻滾呼呼地冒著一個個的泡泡,頃刻間卻又都消失不見了。隻是不斷地有新的泡沫泛起,爾後一個個破裂。
外麵風雪交加,玄燁要步行去天壇祭祀,北京城的冬天天黑的早,寧德放下手中的佛珠,又不由地為他擔心,皇上九五之尊切莫出什麼事才好。如今他和太皇太後這般不舍,若是太皇太後真要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麼辦呢?^思^兔^網^
這樣一等還果真入了夜,西華門外傳來玄燁回鑾的消息。過了片刻,就有宮女來傳她:“德主子,皇上請您過去。”
寧德點了點頭,放下佛珠,又讓禦藥監的太監小寶子把剛煎好了的藥膳裝了,親自提了這才過去。
進了內寢,便見著玄燁在太皇太後的床邊坐著,一旁其其格站著,都是用流利的蒙古話哄著太皇太後開心,一串的蒙古語在慈寧宮的暖閣裏回蕩,令人懷疑仿佛置身於科爾沁的大草原上。
佟妃雖然是靠在玄燁站著,但是語言上的不通讓她一時看起來有些落寞,仿佛無形之中多出了一堵牆把她攔在了外麵。隻是她是皇貴妃的身份又不能讓她就這樣走開,隻能是有些訕訕地像個木頭人似的的杵在那裏。
見著寧德進來了,佟妃有些像是遇到的了救命稻草般開心。寧德朝她點了點頭,算是致意,又打開食盒,取了藥汁倒在青瓷碗裏,才遞給佟妃。
佟妃伸手接了,隻是太皇太後,玄燁和其其格說得愉快,她又不敢打岔,隻是偷偷拿眼神打量著玄燁。
玄燁見了,知道該吃藥了,便向佟妃點了點頭。於是佟妃在太皇太後的床榻前跪下了,手裏捧著藥碗,玄燁親自拿了湯匙欲喂太皇太後吃藥。
苦黃色的藥汁遞到太皇太後嘴邊,太皇太後卻是不肯開口,她抓住玄燁的手,環視了一圈身邊站著的蘇嘛拉姑,其其格,佟妃和寧德,最後把眸子定格在玄燁身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聲道:“皇帝啊,不用這樣費力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是長生天在召喚我了。太宗文皇帝梓宮安奉已久,不可為我輕動,況且我心裏總是放心不下你的阿瑪和你啊,你隻需在孝陵的左近擇一安穩處將我下葬就好了,這樣我便是再也沒有遺憾了。(原文:況我心戀汝皇父及汝,不忍遠去,務於孝陵近地擇吉安厝,則我心無憾矣!)”
“媽媽(滿語,奶奶)”玄燁似乎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了,用小時候的稱呼呼喊著太皇太後的,他一抹臉,強顏歡笑道,“媽媽,你不要這樣說,孫子今天去天壇給您祭祀了,派去庫倫法顯寺求卦的人回來說,媽媽得的都是上上簽,過了這一劫媽媽還有三十多年的壽命呢!”
太皇太後動了動嘴角,依稀露出慘淡的笑容:“皇帝又來蒙騙我這個老婆子了。”她伸出手像是玄燁小時候一般要去撫摸玄燁的頭,玄燁見狀立刻俯下`身子讓太皇太後可以碰到他的頭顱。
然而太皇太後的手卻放下了,似乎不夠力氣一般,她努力地睜著眼睛,用更低的聲音道:“我要走了。皇上做事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那個孩子。”她的手指朝著其其格的方向指了指,“她阿爸千裏迢迢把她從科爾沁送到北京城裏來,不用說也明白就是為了她能在北京城裏找到一門好親事,每次見著這個孩子我就想到自己,想到孝端文皇後,元妃,淑妃(以上皆為清太宗朝的妃子,博爾濟吉特氏)當時我們也像她那麼點的大小,從一望無垠的草原來到了這規矩森嚴的後宮。”太皇太後歇了一口氣,又繼續道,“皇上要好好待她啊!老大和老二的事我已經知道,其其格這樣個丫頭終究是福薄啊,做不了我大清的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