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架設的重型機關槍掃射斃命!

無數的人倒下去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一夜,是黑暗的序曲。

在白秀珠的記憶之中,這一夜不是黑色的,是血紅色,那顏色鮮豔極了。

法國大使館的奧朗先生向她伸出手,問她:“一定要去香港嗎?如果去法國的話,我願意辦簽證。”

白秀珠隻是搖頭拒絕。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最後會躺在租界的公墓裏。

奧朗先生又問道:“他是你的愛人嗎?”

白秀珠又搖頭,轉身跟奧朗先生告別,看著放在墓碑前的小雛菊的枝葉,還是覺得,杜九這樣的人大約不喜歡花。

死了的,還是杜九。

距離那件事情過去已經一年,上海似乎又恢複了平靜,李浩然沒出事,因為杜月笙不敢動他,因為李浩然是北京黑道那邊的勢力,可是杜九必須死。

上海灘,從來隻能有一個姓杜的。

杜先生,杜九爺,大小兩杜,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也許,別人也覺得,上海有杜月笙就夠了吧?

杜九一走,整個上海灘再沒有任何能夠與杜月笙匹敵的人,後來,也就沒人記得他了,人們總是將事情忘記得特別快。

她仰起頭,看著天邊飛鳥劃過的痕跡,忽然覺得很美。

杜九,到死了,又有多少個人記得,他其實不叫杜九,叫做杜長洲呢?

長洲。

他說,總有一日,會因為白秀珠死。

當初隻覺得是玩笑,如今回頭看,卻是一語成讖。

隻是,再多的風風雨雨都過去了,活著的人,還要往前走。

她無數次想象,杜九是怎麼走的,卻總是無法還原出那樣的場麵,因為太過慘烈。

杜九那樣的人,就安靜地躺著,一點聲息也沒有,就像是她窗台上靜靜地曬著太陽的風信子。

今年上海的春天,來得有些遲了。

白秀珠輾轉從上海回到北京,收拾了細軟,身邊竟然已經找不到舊日的熟悉的人了,金燕西帶著冷清秋出國了,金公館失火,再也回不過過去,舊日的那些人的影子已經不見了。

她想著,自己的重生,回來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不一樣的人,兩世心境,卻總是蒼涼得心驚。

白公館倒是無事,隻是白雄起走了,投靠了張作霖,之後就再也沒有過消息,她又用自己手裏的錢將公館買了下來,卻也不住,就那樣派人打掃著,別人都不知道這房子的主人是誰。

阿月不見了,大約是覺得自己沒臉見舊日的主子吧?

那麼多那麼多的人,都走了,她卻還是原來的模樣。

坐著的黑色的汽車,回到了昔日輝煌、門庭熱絡的白公館,如今是冷冷清清,看不到什麼人。

過往的人看著白秀珠,都奇怪這是誰,隻有眼力好的,記得住的,才想起這是那個去了上海好幾年不會來的白小姐。

原來白公館又回到了她的手裏啊。

人們這樣談論著。

在看著報紙上今天起義、明天鬧事,兩黨又開始絞殺了的消息,有了時間,也說一說自己身邊的趣事兒,白秀珠就這樣看似不聲不響地回到了北京,可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