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八章/滅頂之災(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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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後,危險沒有發生,而且宋書恩的病情好轉得很快。他第一次下床走路的時候,真是頭重腳輕,頭還隱隱地痛。兩周之後,除了左臂不能動吊著,他逐漸可以自由活動了,頭部痛苦的感覺也一天天減輕,但還要繼續住院治療一段時間,去學校上班的事暫時擱在了那裏。
這可苦了何玉鳳,開始請假全天陪護,等他能自理了,既要上班,還要抽出時間去醫院照顧宋書恩,幾乎一天一趟,不到一個月,人不光瘦了,臉都變黑了。
尤為讓何玉鳳受不了的,是娘的擔心。當宋書恩躺在醫院處於危險的時候,看著何玉鳳著急地跑來跑去,還從家拿錢,娘就說:“玉鳳,要說娘不該說這話,書恩要是有個啥三長兩短,別說死了,就是傻了殘了你咋辦?你還要砸手裏啊?我說你得留點退路。”
何玉鳳惱火地說:“你說這叫啥話?他不管啥樣,我都不會嫌棄他。”
娘搖搖頭,歎了口氣,說:“娘都是為你好,聽不聽在你了。”
何玉鳳說:“誰讓你為我好,我的事不用你管。”
娘嘮叨說:“這小妮,娘給你提個醒也不中?真是有了女婿忘了娘。”
何玉鳳根本顧不上聽娘說啥,早已急急匆匆地走出家門。
老四來醫院看過宋書恩一次,何玉鳳去工地找他借錢的時候告訴了他。老四來的時候宋書恩還處在危險期。他握著宋書恩的手,歎了口氣說:“兄弟,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別擔心,沒事,保準沒事。”
宋書恩笑笑說:“我是真倒黴,幾秒鍾都過去了,偏偏讓我趕上。”
老四搖搖頭說:“可不能那樣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孟子那話怎麼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些道理你都懂,不用我多說。”
“謝謝你四哥,你不說我真不懂。”
“跟我還客氣,誰都會有不順的時候,啥也別想,好好養傷,出院了去不了學校,先去看護工地,啥時候能去學校了再去。”
宋書恩點點頭沒說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能遇見四哥這樣一個知音,也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在他人生的低穀時期,他給了他方向,給了他精神支撐。
受傷事件讓宋書恩更清楚地看到了何玉鳳對他的深情。特別是住院以後,當事的建築班是個沒有注冊登記的鬆散型民間組織,根本沒有能力支付他的醫藥費,當天交上幾百塊錢之後,工頭就再也沒露過麵;房東更是一推六二五,幹脆不接茬。接下來花的三千多塊錢,全是何玉鳳籌借的。如果以前宋書恩對入贅何家還有一點點動搖,那麼現在他已經變得死心塌地,隻要能跟何玉鳳相親相愛,入贅又何妨? 何況自己家裏又是那麼一個狀況。
危險期過後,何玉鳳撲在他懷裏抽抽搭搭地哭了好幾分鍾,她說:“書恩,我知道你會沒事的,可我總擔心,天天夜裏做惡夢,我都快崩潰了。”
宋書恩替她擦了一把眼淚,笑著說:“說說,你都做什麼惡夢了?是我死了?還是成植物人了?要不是傻了?”
“你還笑,都把人煎熬死了。”她把宋書恩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老夢見你變傻了,披散著可長可亂的頭發,穿著襤褸的髒衣服,在大街上一邊走,手裏一邊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吃。”
“這哪是傻子,分明是大俠形象,還知道吃東西,能算傻?”宋書恩輕鬆地哈哈大笑。笑過,突然眼睛一熱,鼻子一酸,一時泣不成聲。
何玉鳳雙手捧著他的臉,哄他:“書恩,別這樣,這不過來了嗎,沒事了,沒事了......”
兩人又相擁落淚,惹得同病房的病友及家屬也跟著垂淚。
止住哭,宋書恩開玩笑說:“玉鳳,其實,我要是真傻了,倒也簡單,你再找個就中了......”
“宋書恩你個沒良心的,到這會了你還說這話。”何玉鳳拽著他的耳朵,“看你還瞎不瞎說?”
“不瞎說了,不瞎說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就剩這一個好耳朵了,你是不是也想把它拽壞?”
“幹脆都壞了好對稱。”
宋書恩看著何玉鳳,越看越可愛,越看越可心,越看越美麗。他動情地附在她耳朵上說:“姐,這輩子我娶定你了,等一夠年齡我就跟你領結婚證。”
何玉鳳身子一扭,害羞地說:“誰稀罕你。”
宋書恩大聲說:“你不稀罕我我稀罕你,何玉鳳,我稀罕你!”
病房裏的人都瞪大眼看著這對一會天陰下雨一會陽光燦爛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在悲傷還是在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