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綁架犯是位少女
天涯西望,夕陽闌珊處一點鴿影,萬縷霞光,層林盡染。孤鶩與彩雲並駕齊驅,掠過崗脈、叢林、城市的樓層,掠過江華市中心寶麗花園一扇扇敞亮的玻璃落地窗。
三樓的一扇落地窗後紫色帷幔猛地拉開。霞片越窗而入,映出一個男人瞳孔的血紅。他在霞光裏緩緩轉過身子,幽深的眼波如一望無際的海,往陷在沙發裏的年輕妻子那張風情四溢雪淨凝脂的臉上淡淡一掃,是沒有焦聚的那種。他麵色憔悴,如衰草熬著風肆雪狂,話聲卻是慣常的平靜:“我琢磨著你這心理素質越來越好了,領袖似地,泰山崩於麵前都不變色!”
關美琳正在大口大口的啃著蘋果,麵前茶幾上已堆了兩個蘋果核。她想可能是從小在農村很少能吃到蘋果的原因,越是生氣、緊張或情緒不好的時候她就越能吃,就像仇恨越大的戰士越能殺敵。三歲的兒子不知怎麼竟然都會說“媽媽的恩物蘋果”。兒子的笑靨在眼前如花綻放,她如臨北極般明眸凝寒朱唇失色脊骨滲然發冷,頹然丟掉隻剩少半的蘋果, 一看壁鍾雙肩中鏢般猛地一抖:“快走!”將手機往黑色坤包裏放時卻又抖落到地上甩掉了後蓋和電池,急忙撿起邊組合邊往門口走。此時,餘楓從牆角拿起一呈大方磚形折疊著的魚皮袋,如同農夫手拿機槍那樣不合適宜,麵色陰沉如雨季森林。
他們走出樓洞時,警覺的目光四下一掃,腳下生風直奔車庫。
車慢慢滑過停車場、電子大門,在綠色通道盡頭拐彎,徐徐彙入街道上的如織車流。他們身後這個高檔住宅區的樓頂被血紅的霞光罩著,如同傷者頭上塗滿淤血的繃帶。
黑色的帕薩特利箭般在鬧市的魅影裏飛馳電掣。這是一個新興起的地級市,依山傍水。雖無峨眉雄偉西湖秀麗,卻也四時常綠,鳥語花香,嫵媚撩人。
手機開的是震動,來電顯示閃了很長時間,凝神開車的餘楓仔細看了號碼,接聽:“喂,劉哥。”音量控製得恰到好處。
土地局長劉甲連聲音如處世圓潤:“餘局,我們在江華賓館‘龍鳳閣’,等你增輝啊!”
餘楓皺眉:“抱歉劉哥,今晚實在不行!”
劉甲連有些驚詫的聲音隨著電波傳來:“昨天說好的嘛!”
餘楓深邃的眼波裏激蕩出無奈,竭力使語聲平靜委婉:“劉哥,告訴大家,改天我回請謝罪,就這了!”掛機,雙手扶緊方向盤,目視前方眸光冰寒。
車在公路上銳不可當地疾駛,路邊釅綠成蔭的大樹壁壘般向後倒去。遊雲在卷舒中緩緩覆蓋了漸暗的天空。幾抹紫流利般的霞片,在西邊韶華正當的老柳梢頭,妖嬈成一片豐豔的狐媚。
坐在副駕上的關美琳撒一眼老公,他的額頭青筋隱隱,微厚的唇緊緊抿著,神情凝重,如同暴風雨前海麵的寧靜。關美琳眼神驚恐不定,眸子裏掠過霞影,如同充斥著血雨腥風,而後又悲思泉湧地和自己較勁:她和中國大多數公民一樣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踏著構建和諧社會的步伐負重前進,讓她鬱悶的是別人都碩果累累,而看似風光八麵的她收獲了什麼?她很明白,自己所追尋的幸福不過就是一種感覺:一種滿足感,一種快慰,一種身心的愉悅,一種心靈的釋放而已。而幸福在哪裏?幸福就像天邊掛在柳梢的霞光,看得清楚卻揪拽不著。
昨夜長風不知來自哪裏,一個男子陰沉的聲音來自電話裏:“......你一個局長家,三十萬不多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不老實,你兒子小命玩完了不算什麼,這世界60年後就多了一個無用的糟老頭子......嘿嘿!”那人緩口氣,語似調侃:“當生活心懷歹毒地將一切搞成了黑色幽默,我就心安理得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流氓!”那聲音幾乎超越轟炸機的威力,把他們平靜的世界炸得崩潰離析。美琳心裏的荒涼如置深不見底的冰窟,茫茫四顧,抓不住一棵救命的草。
車呼嘯著疾馳,車窗外黑的風黑的夜黑的原野,她隻看到前方陰霾後方深淵。路過魅水湖風景區時,美琳看到湖麵薄暮渺渺,蓮花臨水而立,一隻孤獨的海鷗在隔岸燈火闌珊處低飛。
魅水湖坐落在江華市邊緣,因水美而得名,湖麵水波不興,寧靜祥和,像一塊光滑平整、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在夜晚的燈火裏美得讓人心醉。無心賞景,美琳的手就攥得緊緊的,心如同被鐵器緊緊箍著,擠壓的沉痛不堪忍受,而同時又暗沉到極點。
出了市區,天空變得清朗,一些小村莊在暮色裏淡泊寧靜著,青樹繁茂綠林環繞。車繼續飛進一程,在一小山丘後的低窪處停下。傍晚山野,空靈清幽。美琳看看手機,離約定時間還有四十分鍾,隨著老公下車。她穿著白底藍花韓版真絲裙,一動一靜間搖曳生姿,倩腰嫋娜如風擺楊柳。餘楓警覺環視,這裏被四麵低矮的山丘包圍著,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左邊幽林右邊一泓清溪沿石壁緩緩流下。遠處壁立千仞,危崖百丈,腳下草木葳蕤,一叢叢遮蔽視線的灌木和青蒿足有半人來高。美琳先看到停在青蒿叢中的黑色轎車,又看到好友李夢潔從車裏探出頭來時。她眸光冷凝,猛地一拳打在餘楓背上:“誰讓你通知警方的?人家不是說過不讓報警嗎?你知道嗎你這是要害死童童!”
餘楓對著美琳,語聲平靜如談論電視劇情節:“罪犯為什麼選這麼偏僻的地方?那是心懷鬼胎。”
美琳眉毛一聳,看他那慢吞吞不和她合拍的樣子就恨不得一口下去咬死他,又恨自己沒那天賦,狠狠的一個太極推手:“你,童童出事了你陪!”
餘楓看著美琳的目光變成釘子般的尖銳:“說什麼呢?”向空長出一口氣。
美琳乜斜著他:“聽不懂嗎?去新馬泰轉了一圈,連國語都陌生了?”
餘楓眼角的餘光向她一瞭:“你煩不煩?”
美琳粉顏凝寒:“為什麼你整天在外‘應酬’著?敢情是早嫌我這兒煩了!”冷笑:“男人,我清楚......”
餘楓扭頭探究,頗具深意:“近來恐怖片看多了吧?連笑聲都感染了。”
美琳眉毛一擰:“我猙獰了我恐怖了,怎麼著?為什麼不去找溫柔可人的?”
餘楓深邃的眼波裏流淌著厭煩:“這類無聊話你說夠沒有?不會來點兒新的?”
美琳脖子一扭,露出細微頸紋:“為什麼男人都想新的?就不怕人笑掉大牙!我這可告訴你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不能上吊的梁!”
餘楓微微一笑盡顯灑脫:“不要以一概全啊!我這還就不怕人笑了,你敢說胡主席溫總理也是?”
美琳唇角挑出譏諷:“為什麼人們都喜歡魚目混珠?高尚人和卑鄙人有質的區別!”
餘楓輕輕點頭:“我終於知道蘇格拉底為什麼死了,因為雅典人被他永無止境的‘為什麼’叨煩了,最終集體投票把他和諧了!”以幾近憎惡的眼光熟視著美琳的悅人秀色:“對你的嘮叨,我早免疫了。磚頭瓦塊,你盡管砸!”
美琳仰著下巴眯著眼:“到底誰砸誰了?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下屬!甭在這兒來橫的!”
餘楓目流不屑:“超級潑婦,不可理喻!”
美琳聞言就要撕打,餘楓一個優雅的領導式揮臂使她撞到一棵樹上,蹭破肘上皮膚,淚湧了出來。
李夢潔從一地青蒿中走來,看不清表情,隻聽她語氣急促:“這什麼時候了?你倆還在這兒較勁兒。餘局,你快去接頭地點!我這裏布控。”指著前麵山丘轉麵美琳:“你和我們一起去這邊兒山丘,他們的一切盡在掌控。放心吧,一定會救回童童!”
美琳的心揪痛著,對著閨蜜牢騷:“我就不相信!這年頭,警察橫行霸道,胡作非為,越來越像地痞;地痞各霸一方,敢做敢當,越來越像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