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卷,我說過了,我是與它相近而相忘的;倒是與煙卷有連帶關係的項目,有些我是覺得津津有味,時常來取出它們於“回憶”的池水,拿來仔細品嚐的。這或許是幼時好搜羅畫片的那種童性的遺留罷。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事物的本身原來是沒有什麼滋味,它們的滋味全在附帶的枝節之上罷。
煙罐的裝潢,據我個人的嗜好而言,是“加利克”最好。或許是因為我是一個有些好“發思古之幽情”的文人,所以那種以一個蜚聲於英國古代的伶人作牌號的煙卷,煙罐上印有他的像,又引有一個英國古代的文人讚美菸草的話,最博得我的歡心。正如一朵花,由美人的手中遞與了我們,拿著它的時候,我們在花的美麗上又增加了美麗的聯想。
廣告,煙卷業在這上麵所耗去的金錢真正不少。實際的說來,將這筆巨大的廣告費轉用在煙卷的實質的增豐之上,豈不使得購買煙卷的人更受實惠麼?像一些反對一切的廣告的人那樣,我從前對於煙卷的廣告,也曾經這樣的想過。如今知道了,不然,人類的感覺,思想是最圃於自我,最漠於外界的……所以自從天地開辟以來,自從創世以來,蘋果盡管由樹上落到地上,要到牛頓,他才悟出來此中的道理;沒有一根攔頭的棒,實體的或是抽象的,來擊上他的肉體,人是不會在感覺、思想之上發生什麼反應的。沒有鮮明刺目的廣告,人們便引不起對於一種貨品的注意。廣告並不僅僅隻限於貨品之上,求愛者的修飾、衣著便是求愛者的廣告,政治家的宣言便是政治家的廣告,甚至於每個人的言語、行為,它們也便是每個人的廣告。廣告既然是一種基於人性的需要,那麼,充分的去發展它,即使消費去多量的金錢,那也是不能算作消費的。
廣告還有一種功用,增加愉快的聯想。“幸中”這種煙卷在廣告方麵采用了一種特殊的策略:在每期的雜誌上,它的廣告總是一幀名伶、名歌者的彩色的像,下麵印有這最要保養咽喉的人的一封證明這種煙並不傷害咽喉的信件,頁底印著,最重要的一層,這名伶、名歌者的親筆簽名。或許這個簽字是公司方麵用金錢買來的(這種煙也無異於他種的煙,受懇的人並不至於受良心上的責備),購買這種煙卷的人呢,我們也不能說他們是受了愚弄,因為這種煙卷的售價並沒有因為這一場的廣告而增高——進一步說,宗教,愛國,如其益處撇開了不提,我們也未嚐不能說它們是愚弄。這一場的廣告,當然增加了這種煙卷的銷路,同時也給與了購者以一種愉快的聯想;本來是一種平凡的煙卷,而購吸者卻能泛起來一種幻想,這個,那個名伶、名歌者也同時在吸用著它。又有一種廣告,上麵畫著一個酷似那“它的女子”Clara Bow的半身女像,撮攏了她的血紅的雙唇,唇顯得很厚,口顯得很圓,她又高昂起她的下巴,低垂著她的眼臉,一雙瞳子向下的望著;這幅富於暗示與聯想的廣告,我們簡直可以說是不亞於魏爾倫(velaine)的一首漂亮的小侍了。
抽煙卷也可以說是我命中所注定了的,因為由十歲起,我便看慣了它的一種變相的廣告——畫片。
采蓮曲
小船呀輕飄br楊柳呀風裏顛搖br荷葉呀翠蓋br荷花呀人樣妖嬈br日落br微波br金線閃動過小河br左行br右撐br蓮舟上揚起歌聲br菡萏呀半開br蜂蝶呀不許輕來br綠水呀相伴br清淨呀不染塵埃br溪間br采蓮br水珠滑走過荷錢br拍緊br拍輕br槳聲應答著歌聲br藕心呀絲長br羞澀呀水底深藏br不見呀蠶繭br絲多呀蛹裹中央br溪頭br采藕br女郎要采又夷猶br波沉br波生br波上抑揚著歌聲br蓮蓬呀子多br呀柳樹婆娑br喜鵲呀喧噪br榴花呀落上新羅br溪中br采蓮br耳鬢邊暈著微紅br風定br風生br風裏蕩漾著歌聲br升了呀月鉤br明了呀織女牽牛br薄霧呀拂水br涼風呀飄去蓮舟br花芳br衣香br消融入一片蒼茫br時靜br時聞br虛空裏嫋著歌音。